终于…可以离开了。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牢笼。
夜色,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沉沉地压在京城上空。往日繁华喧嚣的街道此刻一片死寂,只有巡城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的冰冷声响,规律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国公府世子暴毙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随之而来的,是无数道或明或暗、充满猜忌和探究的目光。姜府上下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压抑之中。
一辆半旧的青帷小马车,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无声息地从姜府后门驶出,碾过空旷冷清的街道,径直朝着城门方向而去。马蹄声敲在青石板上,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突兀。
姜疏月独自坐在狭小的车厢里,身下是硬实的木板,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晃动。她身上只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披风,里面依旧是那件杏色的旧棉裙。车厢内没有点灯,只有车帘缝隙透入的一丝微光,勉强勾勒出她模糊的轮廓。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半旧的蓝布包裹,里面是她仅有的几件换洗衣物和一点点可怜的积蓄——那是她母亲唯一留下的、一点能带走的东西。
她掀起车帘一角,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在黑暗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姜府高墙。没有留恋,没有不舍,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终于挣脱了某种无形束缚的感觉。父亲姜文柏那惊恐又决绝的眼神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恐惧是最好的枷锁,她利用了它,也暂时摆脱了它。
马车很快驶到了紧闭的城门下。守城的兵卒显然已得了吩咐,只简单盘问了两句车夫,便不耐烦地挥手放行。沉重的城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露出城外更加深邃的黑暗。
“小姐,坐稳了。”车夫老赵是姜文柏的心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扬起鞭子,轻喝一声,马车便从那道缝隙中钻了出去,驶入了城外更加空旷、也更显荒凉的官道。
车厢猛地颠簸了一下,离开了相对平坦的城内石板路,走上了城外崎岖的土道。姜疏月被颠得身子一晃,下意识地抓紧了怀中的包裹。包裹里一个坚硬的棱角硌着她的手臂,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一枚成色普通的白玉平安扣,用一根褪了色的红绳穿着。她隔着布,轻轻摩挲着那枚玉扣,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却奇异地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了一些。
离开了。真的离开了。
车窗外,天色开始由浓墨般的漆黑转为一种深沉的靛蓝。远处的山峦显露出模糊狰狞的轮廓,像蛰伏的巨兽。官道两侧是连绵的田野和荒坡,初春的寒意未消,草木萧疏,只有零星的野草在晨风中瑟缩。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霜露和一种空旷寂寥的气息。
马车沿着官道,不快不慢地行驶着。老赵似乎也松了口气,不再像在城里时那般紧绷。车厢内一片沉寂,只有车轮碾过土石发出的单调声响和马蹄的嘚嘚声。
姜疏月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睛,试图梳理纷乱的思绪,计划着接下来的路。清河县的老宅…那是母亲生前唯一住过、留下过一点温情的地方。也许在那里,她能找到片刻喘息,好好想想未来的路…
然而,这份刚刚浮起的、带着一丝希冀的平静,被骤然打破!
前方,通往清河县的必经之路——黑松岭的山坳口,如同张开巨口的怪兽咽喉。就在马车即将驶入那狭窄谷道的前一刻,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