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诏令既下，入选名单的弟子与客修便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丹药、符箓、护身法宝……皆需一一检点妥当。昆仑山门前的广场上，往日清修的氛围被一种隐隐的兴奋与紧张所取代。
苏玉的准备最为简单。他本就是冰系修士，玄冰渊的环境于他而言并非阻碍，反是助力。他只额外检查了一下随身的佩剑“霜华”，以及几枚用于稳定心神、抵御特殊幻象的“清心玉符”。即便如此，当他出现在广场时，依旧是众人瞩目的焦点。那一身素白道袍在微风中轻扬，清冷孤高的气质，仿佛他已与那遥远的极寒之地融为一体。
凛烬是最后一个到的。他依旧是一身玄衣，与周围那些忙着检查行囊、彼此交谈的弟子显得格格不入。他什么也没带，只在腰间悬着那枚掌教所赐的“敛火符”。他的出现，让原本有些喧闹的广场瞬间安静了几分，许多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忌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都想看看这个火修在极寒之地如何自处。
凛烬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苏玉身上。只见苏玉正微垂着眼眸，与身旁的云澈低声交代着什么，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冷硬。
云澈脸上满是担忧，絮絮叨叨：“师兄，定要万分小心！秘境之中变幻莫测，更要提防……小人。”他说着，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凛烬的方向。
苏玉微微颔首：“我知晓。山中事务，有劳师弟费心。”
这时，负责此次带队的一位元婴期长老——清河真人，清了清嗓子，声音传遍广场：“时辰已到，诸位弟子，登云舟！”
只见一艘巨大的、通体由寒铁木打造、铭刻着无数防风御空阵法的云舟，缓缓降落在广场前方。舟身散发着淡淡的灵光，气势恢宏。
众人依序登舟。苏玉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闭目养神，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凛烬则径直走到舟尾一个僻静的角落，抱臂倚着船舷，目光投向窗外翻涌的云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舟缓缓升空，穿透昆仑的护山大阵，猛地加速，化作一道流光，向北疾驰而去。
舟内设有恒温阵法，但随着不断向北，一股彻骨的寒意还是逐渐渗透进来。对于冰灵根弟子而言，这寒意如同补品，不少人脸上甚至露出舒适的神色。但对于其他属性，尤其是火灵根的凛烬，这感觉便不那么好受了。
即便有“敛火符”的作用，凛烬依然能感觉到周遭天地间那无所不在的、对他体内火灵之力的排斥与压制。就像将一团烈火投入冰水，虽未立刻熄灭，却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他的灵力与心神。他周身的空气都因这冷热交织而微微扭曲，脸色也比平日更显苍白几分。
有弟子注意到他的状况，低声窃语，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苏玉虽闭着眼，但灵识敏锐，自然也感知到了凛烬气息的波动。那是一种强行收敛、却依然与环境剧烈冲突的躁动。他想起镜湖之畔，自己曾以冰灵气助他稳定心魔。而此刻，这弥漫天地的极致寒意，对凛烬而言，恐怕是比心魔更直接、更残酷的考验。
他为何非要来受这份罪？苏玉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是为了秘境中的宝物？还是……另有所图？
数个时辰后，云舟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透过舷窗向外望去，下方已不再是青山绿水，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银白。冰雪覆盖了大地山峦，狂风卷着雪沫，在天地间呼啸肆虐，能见度极低。空气中的寒意骤然加剧，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无孔不入地侵袭而来。
“前方便是玄冰渊外围！此地罡风猛烈，空间不稳，云舟无法再前行。所有人，准备下舟！”清河真人沉声道。
云舟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冰原上缓缓降落。舱门开启，一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风瞬间涌入，让不少弟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纷纷运转灵力抵御。
苏玉率先起身，白衣拂动，步履从容地走下云舟。极寒的罡风掠过他身侧，却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屏障，连他的衣角都未能吹乱。他深深吸了一口这冰冷彻骨的空气，体内冰灵根竟自发地活跃起来，如鱼得水。
凛烬跟在众人之后走下云舟。双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嘎吱”的声响。那瞬间涌来的、远超云舟内部的极致寒意，让他身形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眉头紧紧皱起。敛火符的光芒微闪，努力维系着他周身微弱的温暖区域，但显然支撑得颇为艰难。
他抬头，望向这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最后，目光定格在前方那抹在风雪中依然清晰、仿佛与这冰原融为一体的素白身影上。
苏玉似有所觉，回过头来。
风雪漫天，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一个清冷如冰，从容自若。
一个隐忍如火，举步维艰。
玄冰渊的试炼，尚未真正开始，环境的残酷与两人之间那无形的鸿沟，已在此刻，昭然若揭。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