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陷入了死寂,唯有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帐外寒风永无止境的呜咽。
苏玉很快便进入了深沉的入定状态。他周身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冰蓝色光晕,与这玄冰渊的环境完美交融,气息平稳悠长,仿佛已化身为此地的一部分,清冷,纯粹,不容亵渎。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凛烬,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静心。
闭上眼睛,那截白皙的腰身和修长的腿便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伴随着一些不受控制的、炽热而混乱的想象。睁开眼,苏玉近在咫尺的容颜更是冲击着他的感官。月光石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对方完美的侧脸轮廓,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色很淡,如同冰雪雕琢。
很美。
一种超越了性别、带着疏离与禁忌意味的美。
这个认知让凛烬感到一阵烦躁与自我唾弃。他应该是恨他的,应该是来确认仇人、寻找复仇机会的!可为何……为何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为何在镜湖失控时是他出手相助?为何在冰道遇袭时是他挡在身前?为何此刻,在这令人窒息的极寒环境里,这冰冷的、本该是他宿敌的气息,却成了他唯一能捕捉到的、让他心神不至于彻底迷失的坐标?
冰与火,天生相克。
可相克到了极致,是否也会衍生出某种扭曲的、如同宿命般的吸引?
他体内的火灵之力因心绪不宁而隐隐躁动,与周遭无处不在的玄冰寒气激烈对抗着,带来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敛火符的光芒微微闪烁,似乎已不堪重负。
“凝神。”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帐篷内的寂静。
苏玉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浅淡的眸子里没有责备,没有关切,只有一片平静的了然,仿佛早已看穿他内心的挣扎与困境。
“意守丹田,引寒气入经络,循大周天运转,勿要抗拒,以之为磨刀石。”苏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抗拒愈甚,消耗愈巨。”
这是在……指点他如何在此地修炼?
凛烬瞳孔微缩。苏玉的方法,与他惯常的强行压制截然不同,竟是引导利用这压制之力?
他依言尝试,摒弃杂念,小心翼翼地引了一丝玄冰寒气入体。那寒气如同冰针,刺入经脉的瞬间带来剧烈的痛楚,但他谨记苏玉的话,没有强行驱散,而是引导着这丝寒气,沿着功法路线缓缓运转。
奇迹般地,当这丝寒气与体内炽热的火灵之力交汇时,并未立刻引发爆炸般的冲突,反而在一种极致的痛苦中,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平衡。那躁动的火灵之力仿佛被这丝寒气淬炼、安抚,虽然总量在缓慢消耗,却变得更加凝练、驯服。
这过程痛苦而缓慢,但确实有效!
他惊讶地看向苏玉。
苏玉却已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此法于你有益,亦能减轻环境压制。好自为之。”
凛烬看着重新入定的苏玉,心中五味杂陈。这个人,明明可能是他恨之入骨的仇人,却一次次在他困境时出手,甚至不惜传授这等玄妙的应对之法。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出于正道修士那可笑的慈悲心肠?还是……别有目的?
恨意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感激与探究的情绪激烈交战着。
他不再多想,收敛心神,全力投入到这种痛苦的修炼中。汗水从他额角渗出,瞬间被周围的寒气冻结成冰晶,但他周身的躁动气息,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来。
时间在寂静与痛苦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凛烬终于将引入体内的那缕寒气彻底炼化,感觉体内灵力虽然消耗不少,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时,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帐篷内,苏玉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如同亘古不变的冰雕。
月光石的光芒映照下,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薄冰,看似透明,却冰冷坚硬。但凛烬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对他,再也无法用单纯的“恨意”来定义。
那里面,掺杂了太多复杂难言的东西,包括……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这冰雪般冷清之人所吸引的悸动。
心,亦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