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狱入口的禁制光华,在沉寂了一年之后,终于再次流转、洞开。
首先涌出的,是比以往更加精纯凛冽的寒气,让轮值守卫的弟子都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后,一个身影缓缓步出。
依旧是那身素白道袍,纤尘不染,仿佛时间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不同。苏玉的气质,比一年前更加清冷,如同昆仑山巅万载不化的玄冰,眉眼间的疏离感几乎化为实质,周身萦绕的冰灵之力内敛而深邃,显然这一年非人的磨砺,让他的修为更加精进,却也仿佛将他身上最后一丝属于“人”的烟火气彻底冻结。
他平静地对着轮值长老行了一礼,并未多言,便径直向着主峰方向走去,步伐沉稳,背影孤绝。
几乎在他踏出寒狱的同一时间,消息便已传到了凛烬耳中。
他正在处理一份关于与东海修士交易的法宝清单,闻讯后,握着玉简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一年来的压抑、等待、疯狂滋长的思念与近乡情怯般的恐慌,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丢下一切,身影化作一道流光,直奔主峰。
他在通往主殿的漫长石阶中段,截住了苏玉。
两人隔着十几级台阶,遥遥相望。
阳光洒落,勾勒出苏玉清瘦依旧却更显冷硬的身形。他抬眸看向凛烬,那双浅淡的眸子,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平静无波,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涟漪,仿佛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凛烬所有准备好的、翻滚在胸腔里的话语,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瞬间冻结、粉碎。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竟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看到了苏玉的变化,看到了那被淬炼得更加冰冷的灵魂。他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比面对任何强敌时更甚。他感觉,苏玉正在以一种他无法阻止的方式,离他越来越远。
“……苏玉。”他终于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
苏玉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语气淡漠如常:“凛烬道友。”
道友。如此客套,如此疏远。
凛烬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他还想说什么,苏玉却已收回目光,继续拾级而上,与他擦肩而过,未曾有片刻停留。那清冷的梅香掠过鼻尖,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凛烬僵在原地,听着那平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觉得周身血液都冷了下去。
……
主殿之内,苏玉向掌教玄诚子及诸位长老复命,只简单禀明灵根已净,修为略有精进,对寒狱一年种种,只字不提。
玄诚子抚须看着他,目光深邃,亦未多问,只是温和道:“回来便好。”
然而,就在苏玉准备告退之时,玄诚子却话锋一转,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大殿:
“凛烬入我昆仑已有时日,屡立功劳,根基深厚。今已成年,当立室以安其心,亦显我昆仑待客之诚,纳才之广。”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掌教身上。
苏玉垂眸而立,仿佛事不关己。
凛烬心中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只听玄诚子继续道,目光缓缓扫过殿下众人,最终,越过了所有期待联姻的长老子弟,越过了那些貌美的女修,定格在了那抹孤绝的素白身影上。
“苏玉。”
两个字,清晰无比。
“你与凛烬,曾共历生死,同修大道。今,本座便为你二人赐婚,结为道侣,共参天机,以固我昆仑气运。”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落针可闻!
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苏玉,也倏然抬眸,浅淡的瞳孔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震动与难以置信!
与凛烬……结为道侣?!
那个在紫竹林深处,带给他无尽屈辱与伤痛的人?
他立刻上前一步,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斩钉截铁的拒绝:“师尊!此事……”
“此事已定。”玄诚子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如山岳般的沉重压力,不容反驳,“三日后,举行大典。”
“师尊!”苏玉还想再争。
“苏玉。”玄诚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意味,“此乃宗门之命。”
宗门之命。四个字,如同枷锁,重重压在了苏玉肩上。他可以不顾自身,却不能公然违逆宗门,违逆将他抚养长大的师尊。
他死死攥紧了袖中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最终,在那无声的、却重逾千钧的压力下,他缓缓垂下了眼眸,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弟子,领命。”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一旁的凛烬,同样处于巨大的震惊之中。他没想到掌教会如此直接,如此……疯狂!他看向苏玉那瞬间苍白如纸、却又归于死寂的侧脸,心中爱恨交加,狂喜与刺痛并存。
娶他?用这种方式,将他彻底绑在自己身边?
他看着苏玉那副逆来顺受却冰冷刺骨的模样,一股无名火起,夹杂着扭曲的占有欲和一种“既然你如此不愿,那我偏要”的戾气。
也好。
既然温柔以待换不来你一眼,既然悔恨弥补不了过往伤痕。
那便用最极端的方式,将你锁在我身边。
恨我也好,怨我也罢。
你终究,只能是我的。
凛烬上前一步,与苏玉并肩而立,对着上首的玄诚子,以及满殿神色各异的长老与弟子,沉声应道:
“凛烬,领命谢恩!”
声音铿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与苏玉那无声的死寂,形成了最尖锐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