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丹廷·001

温柔的气息盈满夏尔·德拉克鲁瓦的内心，午后窗棂的柔和经由阳光，轻如云烟，带着杏仁粉特有的细腻口味，混合着糖霜的香甜，如同细腻而绵密的悄悄话，在他的心里留下清新的痕迹，那股香气并不张扬，却在不经意间，如同一片溶解的朦胧的色彩，又如同一朵朵奇妙梦境的云，静悄悄地，把他的内心，晕染成一片柔软的马卡龙色。他的内心闪烁过知足，知足的浪花在愉快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香甜氤氲在缓风中，大海不再透露着腥咸的味道，全世界都充满着香甜的芳泽。他的思绪飘过淡淡的如同精灵般轻盈的甜品店的窗帘，路过那一朵朵轻轻铺在穹顶之上，被阳光镀了层华光的云朵，飘过他第一次，也是完全偶然路过的欧庇莱克歌剧院：他曾向路人询问：我是路过的旅人，请问这是什么地方——那时他第一次知道这座盛大华丽的建筑物究竟叫什么名字，从高处俯瞰，这里简直是金碧辉煌，宏大的不成样子，他飘过那美丽的露景泉，瞧见那美丽的湖中树，又翻山越岭，远眺到那宏伟的芒索斯山，在那里，他看到阳光渐渐掩藏于山岳之后，云朵不只是风景，而是这天空的重要组成部分，他听着清澈的水声，看着那渐渐变换的光与影，不期然地，黑夜悄然降临，一轮圆月升到空中，果真是美轮美奂，许久，灵魂终于依依不舍地回到他的体内，他重新打量起这个他并未认真观察的咖啡店：木质的吧台锃光瓦亮，磨豆机以低沉的声音哼着奇妙的音律。他看到一旁的旧书架，古朴的，典雅的，旧书与干花低语着，橘猫在书架顶端打盹。他点了杯拿铁。浅金色的拿铁上，奶泡被画成了一片叶子；深烘焙的豆子则像一段低沉的旋律，从舌尖慢慢滑进心里。四周陷入静谧。他还记得店老板殷勤招待了他，虽然没有热切交谈。店里有几个服务员，他们正在交谈前几日大海上出现的宛如方舟的巨轮。从他们的交谈中，他知道，那艘巨轮叫维恩歌莱号，那艘船在枫丹大水之日拯救了很多的枫丹人民。那几日，枫丹降下了近乎史无前例的大暴雨，那些天阴云密布，雨水中掺杂了异常复杂的感情。不知是谁的，他心想。他下意识感觉到那股复杂的感情很可能就来自于欧庇莱克歌剧院，或者那个他并未直视过的沫芒宫：就在白天，就在这座宏伟的建筑物旁，他漫步于枫丹廷外，青草与花的香气涌入他的鼻腔，多么美好的气息，他向四周看去，周围没有行人，那时，他看见一名少女，她背对着他，仰着头，似乎在欣赏眼前的高桥。一阵风吹来，地上的花瓣围绕着她飞舞。似乎是听见他出现在身后，她转过身来。他一时之间看呆了：她是水光与歌剧院华彩完美的凝结。蓝发卷着蓬松的弧度垂在肩头，发梢宛若坠星的水，随动作轻晃时像溅起的碎浪；湖蓝色裙摆叠着水纹般的褶皱，走动间仿佛有月光在裙裾上流淌，领口的蕾丝与胸前的装饰则缀满精致的光泽，似将水之粼粼波光都缝进了衣料。那时，他们的视线第一次交汇：她的眼眸最是动人，像浸了晨雾的湖水，浅蓝里藏着细碎的亮，眨眼时便漾开几分灵动；唇瓣噙着柔和的珊瑚色，笑起来时唇角弯出的弧度，竟比舞台的聚光灯更让人觉得温暖明亮。为避免尴尬，他慌忙转过身去，欲要离开。

　　——呆站在那里做什么？他听见一道纯真的声音，是那名少女，她不知何时站到他的身前，他下意识带着歉意地笑笑，却让少女噗嗤一下笑出声：该不会是因为过于激动说不出话了吧？没错，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枫丹人尽皆知的大明星：芙宁娜！你叫什么名字？看着少女略带探究的神色，他不禁羞红了脸：

　　——我叫夏尔……还没说完，话头便被打断了：

　　——夏尔？真是个优雅而严肃的名字。不过，这个名字现如今已经很少见了。名叫芙宁娜的少女瞪大了双眼，显得有些意外，她迅速恢复冷静，此刻的少女竟有些令人琢磨不透：在他看来，此时少女的内心宛如蒙了层薄纱，他感受不到少女的情绪：说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枫丹历史上，也有一位很伟大的夏尔先生。芙宁娜围绕着他缓缓踱步，视线落到他的身上，他羞得脸更红了。有点特殊的是，那位夏尔先生与须弥的小吉祥草王关系匪浅。他似乎与小吉祥草王是旧识，只不过那时，他并不叫夏尔，而是用了另一个名字……说到这里，她站定下来，异色瞳眸静静凝视着他，她在观察他的反应：起初，他琥珀色的眼眸微微睁大，长睫轻颤，似有细碎的惊涛在眸底漾开，他唇瓣微张，像含着一抹未及言说的讶异。她很好奇，为何面前的夏尔先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但转瞬之间，那惊讶便如晨雾般悄然散去，眼眸缓缓敛去波澜，归于澄澈温润，唇线也柔和地抿平，仿佛将方才的意外轻轻收纳，最终只余下一片沉静的温柔与忧郁，如午后静谧的溪流，安然无波：

　　——芙宁娜小姐，您……她听见他开了口：我……初来乍到，并不认路，也并未听说过您口中的那位“夏尔先生”，关于重名的问题，这是个巧合，不过，您倒是对那位夏尔先生很了解。说到这里，他顿住了。在短暂的静默之后，他再次开口：您……是从遥远的过去来的吗，从几百年前，从浩瀚的历史中……她看见他的眼中闪烁过触动，如同夜空中暗淡的群星被光明晕染，一如同一汪死水开始缓缓流动：抱歉，我言过了。芙宁娜小姐，见到您是我的荣幸。但……我想，我们大概会就此别过，当然，若我们在未来还能再见，那自当是缘分吧。

　　——那，我们就此别过吧。名叫芙宁娜的少女看着他，她看得仔细，看得认真，仿佛要将他的容貌刻入脑海：他有着一头如暖阳般的金棕色微卷发，一阵微风吹过，发丝轻扬，似有流光溢彩，那双琥珀色的双眸里带着淡淡的忧郁，仿若盛满了未说出口的故事。他面容俊朗柔和，线条流畅自然，一身精致的服饰更衬得他气质优雅，宛如从童话秘境中走出的绅士，散发着独特的沉静魅力。那时，虽然枢律庭对外宣称芙宁娜继任了水神之位，但是，直面枫丹群众还是第一次；那时，她站在宣讲台上，以平和的语气，尽量博爱的语气——在她看来，这是正义的一种体现——进行了继位宣讲，可这却遭到了枫丹群众的不信任，她着了急，慌了神，可——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我的子民们，唯有这样的你们才配得上我芙宁娜的统治；那时，她急中生智，站在歌剧院高台上以极度夸张的极度高亢的语气这么说道：我之前在想，如果有一天登上这舞台的是一个懦弱的傀儡，还声称要做这歌剧院的主人，枫丹子民是否也会顺从？现在看来……很好，你们都不是那种无聊的家伙，也有资格在这歌剧院中与我一同见证那些美妙的审判！她的脸上洋溢着流于表面的微笑，以自以为高傲的视线扫视着观众席上的众生，却瞥见一股带着怜悯的视线，她一下记住了那人的长相：那人宛如骑士一般，身姿卓越，英俊帅气，那之后，他们在私底下维持着书信往来，直到他因病离世。她本不相信他的出现，可，就在刚才，他们之间进行了一番交谈，他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她印象中那男子会说出来的话。此刻，就在继位大典演讲四五百年后的今天，那名男子再次出现，可他却如同失去记忆一般，她感到遗憾，也感到无可奈何。不过，在她还在位时，她曾经通过她的情报网打听过找寻记忆之法，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成想，一次看起来没什么意义的行动，在现在，却显得尤为珍贵与重要。随后，她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