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死球了

（沐尔视角）

那声凄厉的尖叫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也冻结了我所有的思绪。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前一秒，我还在为这片陌生海域的敌意而感到沮丧，下一秒，客房的门就在爆裂的木屑中，显露出我最不愿见到的地狱景象。

那个黑衣人，像拎着破布娃娃一样，掐着南瓜的脖子将她拖了出来。她火焰般的红发不再飞扬，无力地垂落着，那双总是充满好奇和笑意的灰褐色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凝固着最后的惊恐。她脖颈上那道刺目的青紫淤痕，像最恶毒的诅咒，宣告了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南瓜——！！”

我的尖叫撕破了凝滞的空气，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冲过去，却被一道骤然升起的、温暖的翠绿色光幕挡住。是芊眠的防护罩。紧接着，我眼前一黑，一只微凉而带着熟悉淡香的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将我用力按进一个颤抖却坚定的怀抱里。

“别看……”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我从未听过的、近乎破碎的颤音。

可我已经看见了。那一幕像用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我的视网膜上，刻进了我的灵魂里。我僵在芊眠怀里，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模糊而遥远。我只能感觉到她剧烈的心跳，和我自己那几乎要停止的脉搏。

芊眠的动作快得超出了我的视觉捕捉能力。绿光一闪，那个黑衣人就倒了下去。然后，她抱着我，缓缓跪倒在地。我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听到她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

她一直在安慰我，声音低柔而焦急，一遍遍地叫着我的名字，说着“没事了，没事了”。可那些话语像是落在水面上的石子，只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便沉入了我那片冰冷、麻木的意识深渊。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什么也无法思考。

我的目光穿透她指缝间微弱的光线，固执地、空洞地落在不远处地板上。南瓜就躺在那里，像一团骤然熄灭的火焰。李叔似乎被吓坏了，喃喃着什么，最终在芊眠低声劝慰下，脚步蹒跚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一夜，漫长如永恒。

我挣脱了芊眠的怀抱，但也没有力气做任何事，只是呆呆地坐在离南瓜不远不近的地板上，抱着膝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我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她爽朗的笑声，她对新奇事物的惊叹，她骑着骑马鹫时飞扬的红发，她听说我和芊眠关系时那真诚的祝福……那么鲜活，那么明亮的一个生命，怎么就变成眼前这具冰冷、沉默的躯壳了？

芊眠就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她没有再试图说话，只是沉默地陪着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烟味，一支接着一支，她指间那点猩红的光芒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从未真正熄灭过，如同她内心无法排遣的焦灼与自责。那烟雾缭绕中，她的侧脸显得异常疲惫和苍凉。

我能感受到她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充满了担忧、心疼，还有……深不见底的愧疚。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在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南瓜，就像她一直对当年我父母的死耿耿于怀一样。我想告诉她不是她的错，想伸手抚平她紧蹙的眉头，可我的身体和舌头都像是被冻住了，动弹不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是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容器，盛满了冰冷的悲伤和无力。

当窗外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僵硬的身体传来刺骨的酸痛，却也让我麻木的神经恢复了一丝清明。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这里充斥着背叛、恐惧和死亡的气息，每一秒都让我窒息。我要带南瓜回家，回河兴城，那里才是我们能安心悼念她的地方。

我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身旁眼底布满血丝、脸色苍白的芊眠，用干涩沙哑的声音，几乎不成调地说：“……等李叔醒了，我们……就带南瓜回家。”

芊眠深深地看着我，烟雾从她唇间缓缓吐出。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分析利弊，或者提出其他建议，只是用力地将烟头按灭，简单而沉重地回答了一个字：

“好。”

第二天清晨，我们与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的李叔沉重告别。芊眠用干净的毯子，小心翼翼地将南瓜包裹好，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眠。然后，她运转法力，比来时更加庞大的风元素将我们托起，包括南瓜那无声无息的躯体。

我紧紧抱着芊眠的腰，将脸埋在她的后背，不敢回头看那片越来越远、曾承载我们短暂快乐却最终吞噬了南瓜生命的蔚蓝海岸。风声在耳边呼啸，却吹不散心头的阴霾，也带不走那浓重的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我们沉默地向着河兴城的方向飞去，身后的托拉莫帝海，连同它短暂的梦幻和永久的伤痛，渐渐模糊在视野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