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夜雨来得突然，雷狮关好花店的门，撑开伞踏入湿漉漉的街道。雨点敲击伞面的声音在空荡的街巷回响，路灯的光晕在积水里碎成千万片金箔。
他本该早些回家——卡米尔今晚批改模拟试卷，说好要等他回去一起吃宵夜。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婚礼用花订单让他忙到深夜。
拐过街角，一阵微弱的呜咽声让他停下脚步。雷狮皱眉，循声望去，在垃圾箱旁的纸箱里，发现了一团黑色的小东西。
是只黑猫，浑身湿透，瘦得能看见骨头的轮廓。最令人惊讶的是它抬起头时——那双蓝得惊人的眼睛，在夜色中像两汪清泉，带着警惕与倔强，像极了雷狮记忆中某个初见的眼神。
“嗯？一只…猫？。”雷狮蹲下身，伞面倾向纸箱，“被抛弃了？”
黑猫向后缩了缩，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鸣，但那双蓝眼睛始终盯着雷狮，没有丝毫退缩。
雨越下越大，纸箱已经被浸湿变软。雷狮叹了口气，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将小猫裹起来。小家伙挣扎了几下，也许是太虚弱，也许是感受到了温暖，很快就安静下来，只有那双蓝眼睛依然警惕地睁着。
“别担心，”雷狮轻声说，像是在对猫说，又像是在对记忆中的某个人说，“我不会伤害你。”
——
卡米尔听见开门声时，刚批完最后一摞试卷。他放下红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走向玄关。
“你带了什么回来？”他问，随即看到雷狮怀里那团湿漉漉的黑色小东西。
“路上捡的。”雷狮把小猫放在地板上，它立刻缩到墙角，蓝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亮，“你看它的眼睛。”
卡米尔愣住了。那双蓝眸中的神情——警惕中带着坚韧，孤独却不卑微——确实像极了他自己。那是种在逆境中生长出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
“你知道人们对黑猫的看法。”卡米尔轻声说。
“你知道我对那些愚蠢看法的看法。”雷狮脱下湿透的外套，走向浴室拿毛巾，“况且，你看它的眼睛——这么漂亮的眼睛，怎么会不祥？”
卡米尔蹲下身，与小猫平视。小家伙的毛都竖了起来，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大一些，但颤抖的小身子暴露了它的恐惧。
“别怕，”卡米尔用他最轻柔的声音说，“这里很安全。”
他慢慢伸出手，停在半空中，让小猫嗅他的气味。几分钟后，颤抖停止了，那双蓝眼睛里的警惕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好奇。
雷狮拿着毛巾回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卡米尔蹲在地上，与小黑猫对视，两个同样孤独的灵魂在静默中交流。
“它和你真像。”雷狮轻声说，把毛巾递给卡米尔。
卡米尔没有否认，只是小心地用毛巾包裹住小猫，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品。小猫没有反抗，任由他擦干自己的身体，甚至发出了微弱的呼噜声。
“我们该给它取个名字。”雷狮说。
“午夜。”卡米尔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它来的时候，正好是午夜。”
雷狮笑了：“很适合。”
——
接下来的几天，午夜慢慢适应了新家。它总是跟在卡米尔身后，像个小小的影子，有时蜷缩在他脚边睡觉，有时蹲在书桌上看他批改作业。
“它真的和你很像。”某个晚上，雷狮看着趴在卡米尔膝头打盹的黑猫，忍不住又说了一遍，“一样的安静，一样的警惕，一样的...眸子。”
卡米尔轻轻抚摸着午夜的背，小猫在睡梦中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带它回来吗？”雷狮问。
卡米尔摇头。
“因为那天晚上，它看我的眼神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雷狮的声音很轻，“那时你刚来我家，躲在姑姑身后，也是这样看着我——警惕，但不屈服。”
卡米尔的手停住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父母刚去世，他被接到雷狮家。那时的他像只受惊的小兽，对所有善意都抱持怀疑。
“我记得你当时对我说：‘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卡米尔轻声说。
“你也记得？”
卡米尔点头。那句话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第一个向他保证安全的人，成了他后来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午夜翻了个身，露出柔软的肚皮，卡米尔的手指轻轻挠着它的下巴。
“人们说黑猫不祥，”雷狮说，“就像当初有人说你太内向、太孤僻，不适合和我做朋友。但我知道他们错了。”
卡米尔抬起头，对上雷狮的目光。在那些目光交汇的瞬间，总有无需言说的理解。
“谢谢你带它回来。”卡米尔说。
“谢谢你接纳它。”雷狮回答。
——
周末，雷狮在花店里画着新作的草图，卡米尔在一旁备课，午夜蜷在窗台上晒太阳，黑色的毛发在阳光下泛着深蓝色的光泽。
风铃响起，一位老顾客走进店里。看到窗台上的黑猫，她明显愣了一下。
“噢，黑猫啊...”她欲言又止。
“它叫午夜。”雷狮头也不抬地说，“是我们家的新成员。”
顾客不再说什么，但挑选花束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结账时，她忍不住又说：“你们不介意那些...传说吗？”
“我们更相信亲眼所见的事实。”卡米尔平静地回答，“午夜来我们家一周，花店的营业额涨了百分之十五，我批改作业的效率提高了，而且——”他指了指雷狮的画板，“他因为它而有了新的创作灵感。”
顾客看了看画板上那只栩栩如生的黑猫素描，又看了看窗台上安静晒太阳的小家伙，终于笑了：“仔细看，它的眼睛真漂亮。”
“像蓝宝石。”雷狮说。
顾客离开后，雷狮对卡米尔眨了眨眼：“营业额涨了百分之十五？真的吗？”
“我编的。”卡米尔推了推眼镜，“但你的创作灵感是真的。”
雷狮大笑起来，走到卡米尔身边，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你说得对，亲眼所见的事实才是最重要的。”
午夜的呼噜声更响了，像是在表示赞同。
那天晚上，卡米尔在文稿里添了一段新内容：“有些人相信命运，有些人相信偶然。而我相信，有些相遇是注定的——就像雨夜里的黑猫，就像年少时的我们。在别人眼中不祥的征兆，却成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礼物。”
而雷狮的画板上，多了一幅新的素描——卡米尔坐在书桌前备课，午夜蜷在他脚边，两双相似的蓝眼睛，一个望向书本，一个望向主人，在安静的时光里，构成了一幅完整的画面。
在夜雨与蓝眸之间，他们又找到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小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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