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雨丝软得像绢纱。乌篷船划过石桥,桥下绿衣少女倚栏晃腿,糖葫芦的糖霜被雨汽晕得发亮。她歪头听雨,眉心一点金红羽纹若隐若现。
“……狐狸、冰原、烤鸭。”她咕哝,拍拍心口,“到底谁在梦里天天吵我?”
船尾,白衣公子收伞踏舫,衣角不沾水珠。九尾虚影一闪而逝,他抬眸,声音轻得像柳絮——
“姑娘,可是在等在下还鸭?”
少女回头,瞳仁里先是迷茫,继而荡开惊澜,糖葫芦“啪”地掉进河里。
“你——”她指着他,指尖发颤,“我认得你!”
白真微微一笑,烟雨都成了背景:“那……便带我回家吧。”
二
岸上,杏花微雨。
凤音——如今化名“燕归”,被当地小贩称作“糖葫芦西施”——一路踩着水洼,把白真拽进窄巷。木门“吱呀”关上,雨声顿远。
“你说,我三年前在极北掉你怀里?”她双手叉腰,杏眼圆瞪,“证据呢?”
白真不答,指尖轻弹,一朵冰晶桃花在掌心旋开,花心托着小小火羽,与她眉心羽纹同频闪烁。
热度涌上眼眶,凤音捂住心口,零碎画面呼啸而来:冰原、火狱、血月、涅槃……
她腿一软,白真伸手,她便跌进满是冷香的怀。
“对不起……”他哑声,“我来晚了。”
鼻尖酸得厉害,凤音扬手想锤他,却在半空改作揪住衣襟,把脸埋进去,声音闷得委屈:“我等了三年!三年!你烤鸭都没送来一只!”
白真失笑,九尾悄悄缠住她腰,像怕她再跑:“今天补上,十只,管够。”
三
傍晚,小镇后山。
桃花林被雨水洗得澄亮,白真以灵力燃火,架上从京城现买的肥鸭。油脂滴落,香气蒸腾,凤音盘腿托腮,眼睛比火还亮。
“要皮脆,要蘸糖,要加辣。”她一项项要求,嘴角却悄悄翘。
鸭烤好,第一只递给她。凤音咬得满嘴流油,含混道:“味道……好像梦里吃过。”
白真伸手,帕子拭去她唇角酱汁:“梦里,你喂过我冰原的雪,我欠你一辈子的鸭。”
火光映着两张脸,一个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一个眸底冰雪化尽,只余柔软。
四
夜深,雨歇。
桃花瓣落满肩,凤音靠着白真打瞌睡。九尾铺成软毯,替她挡去夜寒。
半梦半醒间,她喃声:“狐狸,我梦见自己变成大火球,烧光了所有人的家……”
白真低头,吻落在她发旋:“那不是噩梦,是你救了所有人的家。”
风过,花瓣旋成小龙卷,轻轻托起她,送回屋内。白真立在院中,指尖结印,九尾横扫——
十里桃林,以肉眼可见之势抽枝、发芽、盛开,一直蔓延到江边,与天幕星河相接。
“你说极北无春,我便把春带到江南。”
“你若忘了归途,我便让花开满人间,引你回头。”
五
次日清晨,市集口。
小贩们惊愕地发现,昨夜荒坡竟繁花如锦,花下摆着十只金黄烤鸭,香味绕梁。
更奇的是——那位总爱发呆的“糖葫芦西施”,正被白衣公子牵着,笑得比糖还甜。
“各位乡亲——”凤音跳上石阶,拍拍手,“今天烤鸭免费!我家狐狸还账!”
人群欢呼,白真负手立在一旁,任她派发鸭腿。有人大着胆子问:“公子贵姓?何时办喜事?”
他微笑,目光穿过人潮,落在她身上:“免贵,姓白。喜事……已办了三千年,只差一场桃花宴。”
凤音耳尖红红,却大大方方搂住他臂弯:“对,日子就定在三日后,请全镇喝酒!”
六
第三日,桃花宴。
十里桃林,花瓣如雨,酒香混着烤鸭香,醉了半个江南。
没有高堂,没有天地,只有满树桃花与一盏盏风灯。凤音把第一杯酒浇在树根:“娘,你看见了么?我回家了。”
白真握住她手,十指相扣,九尾与火凤虚影交叠,在夜空绽成巨大光幕——
冰火同源,桃林为证。
礼成,人群齐呼“百年好合”,凤音踮脚,在白真唇角落下轻吻,像羽毛拂过,又像烈焰燎原。
“狐狸,往后我负责吃喝玩乐,你负责——”
“负责宠你,护你,烤鸭,种花。”白真接口,眸里盛满星光,“还负责……等你下一次迷路,再牵你回家。”
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两人肩头,像一场永不落幕的烟火。
七
夜深了,人群散尽。
桃林尽头,一株最高大的花树无风自动,枝桠间浮现一缕温柔虚影——凤音母亲,朝二人含笑点头,随风而散。
凤音似有所感,回眸,只捕捉到一点微光。
她轻轻靠进白真怀里,喃声:“娘走了吗?”
“没有。”白真拥着她,望向无垠花树,“她化春风,常驻江南。”
“那我们就替她看尽人间烟火,四海桃花。”
“好。”
月光流泻,十里桃林香雾氤氲。狐狸与燕子并肩而立,剪影交叠,像一幅被岁月温柔收卷的画。
——极北的雪,江南的花,终于在一处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