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噼啪作响,许多年过去,桃花庵的炊烟始终未曾断过。
狐狸崽子长成了挺拔少年,一甩尾巴便能烤出十只金灿灿、油亮亮的鸭子,外皮酥脆得直掉渣;小女娃则爱把冰火当烟花耍,逢年过节就往天上甩,嘭的一声炸开满天极光,惹得镇民们啧啧称奇,拍手叫好。
凤音鬓边添了几缕银丝,她总爱倚在“归燕居”的门框上,瞧着白真带着孙子在桃林里堆雪狐——雪狐没堆成,倒先被那调皮的小家伙揪下一撮真尾毛,疼得他嘶嘶吸气,却还是任由孩子撒欢胡闹。
黄昏的余晖洒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光影柔和如水,仿佛时间终于学会了善待,不再催促他们赶路。
偶尔有游侠路过,问起那对老神仙的故事,镇民便咧嘴一笑,抬手指向花林深处:
“喏,桃花开的地方,就是他们当年的归途。”
“那桃花谢了呢?”
“谢了呀,就等明年再开呗。冰与火在,烟火在,花便永远不会缺席。”
于是,三界最后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
极北有雪,江南有花;
雪里藏火,花间卧狐;
燕子归时,烟火归途。
一
又是一年三月三,桃花镇举办“第一届烤鸭节”。镇口新立石碑,刻着歪扭大字——
“狐狸烤,燕子尝,凡人免费嗅香气。”
凤音拄着藤杖,笑得直不起腰:“你孙子这字,跟你当年一样丑。”
白真把孙儿抱上石台,九尾扫过,碑上“狐”字瞬间端正,却故意留下“燕”字歪歪扭扭。他低笑:“留点缺憾,才像人间。”
二
夜深,灯会。
河面漂满荷花灯,灯心嵌着小小冰晶,遇火不化,反闪虹彩。那是白真灵力所凝,可保灯船三昼夜不熄。
小孙女提着灯,奶声奶气问:“爷爷,灯去哪儿?”
白真揉她发顶:“去告诉忘川,我们在这儿,很好。”
凤音接话:“也让忘川知道,下次轮回,我们还做邻居。”
三
灯船尽头,似有风铃轻响。
无人看见,一缕极淡的火羽飘上夜空,与一颗飞逝的流星擦肩。
火羽里,裹着女子温柔的低语——
“娘走了,你们慢慢老,慢慢欢。”
流星划过,像轻轻一句回应:
“好。”
四
桃花林下,老藤椅。
凤音靠在他肩,声音混着花香:“狐狸,我困了。”
白真握住她手,尾尖覆在她腕脉,雪色灵力缓缓渡入:“那就睡,我守着。”
“守多久?”
“守到你说不困。”
她笑,眼皮渐沉,最后一句含糊却清晰——
“那……不许偷偷先走。”
白真低头,吻她银白鬓角:“好,一起走。”
五
后来,藤椅空了。
桃花却开得比往年更盛,花间常现两道虚影:白衣男子挽着绿衣老妇,并肩看灯。
镇民说,那是老神仙舍不得树,舍不得花,更舍不得人间烟火。
于是,每年三月三,桃花林必飘雪。
雪落在花瓣上,凝成小小冰晶,像谁把岁月按了暂停——
烟火不灭,归途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