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的哨声像是赦免，人群欢呼着涌向操场。
林序跟在队伍末尾，刻意放慢脚步。当所有人都冲向体育馆或篮球场时，他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拐进了与喧嚣截然相反的方向——图书馆。
这座老旧的图书馆仿佛是校园里被时间遗忘的角落。空气里弥漫着纸张与油墨陈腐的气息，阳光透过高窗，照亮空气中缓慢浮动的尘埃。只有一个戴着老花镜的管理员坐在入口处，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林序的心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穿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像一尾游鱼潜入深水，最终在“过期报刊与地方文献”区域停了下来。
这里几乎无人问津。他目标明确，找到了存放七年前旧报纸合订本的区域。厚重的合订本蒙着一层薄灰，书脊上的日期模糊不清。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抽出了标注着父亲跳楼前后日期的那几本。灰尘被惊动，在光束中狂乱飞舞。
他在最角落的阅读桌前坐下，翻开了沉重如墓碑的封面。纸张泛黄发脆，上面的铅字仿佛带着那个夏天特有的焦灼与绝望。
他跳过那些无关紧要的国际新闻和娱乐八卦，手指一行行划过社会版和财经版。终于，他的动作停滞了。
【本地企业家林天南坠亡，林氏集团深陷债务危机】
黑色的标题，像一只冰冷的眼睛，穿透七年的时光，死死地盯着他。
报道的内容与他昨晚在网上搜索到的碎片大同小异，充斥着“经营不善”、“资不抵债”、“疑遭合作伙伴背弃”等模糊的指控。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每一个字，试图从这些官方而冷漠的辞令背后，读出隐藏的真相。
就在这时，夹在合订本深处的一页，因为纸张过于脆弱，随着他的翻动，轻飘飘地滑落下来，掉在他的膝盖上。
不是正规的新闻纸，而是一页泛黄的、来自某个内部财经通讯的复印件。
上面的标题，让林序的血液瞬间冻结。
【江海资本“精准”抽贷，成压垮林氏最后稻草？】
他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猛地收缩。文章用词谨慎，却清晰地指向了一个事实——在林氏集团最危急的关头，由江临父亲执掌的江海资本，进行了最关键的一次资金抽离，彻底切断了林氏所有的生机。
报道旁边，还有一张小小的、有些模糊的合影。是父亲林天南在一次商业酒会上，正与一个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举杯。那个男人，林序认得，是几年前在财经杂志上见过的，年轻许多的江父。照片里，两人脸上都带着商务式的微笑，而文章下方的图说，却冰冷地写着：“林天南与江海资本董事长江瀚云昔日曾把酒言欢。”
把酒言欢……
林序的指尖死死抠进粗糙的纸张边缘，几乎要将它捻破。
原来所谓的“合作伙伴背弃”，指的就是这个！原来江家，不仅仅是旁观者，而是亲手拧紧绞索的刽子手！
巨大的愤怒和悲伤像海啸般冲击着他，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腔里再次弥漫开熟悉的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
不能在这里失控。
他颤抖着手，迅速而小心地将那页至关重要的复印件折好，塞进校服内侧的口袋里。那单薄的纸张紧贴着他的胸口，像一块灼热的炭，又像一块冰冷的铁。
合上沉重的合订本，他将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走出图书馆，室外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操场上传来阵阵欢呼，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砰砰作响，充满了生机。
而他的世界，只剩下胸口那张纸的触感，和脑海里反复回响的、江临那句轻飘飘的——“我家逼的”。
证据。他终于抓住了第一缕实实在在的证据。
虽然它还不足以掀翻整个江家，但它像黑暗中燃起的第一点星火，照亮了他前路的方向，也点燃了他心中那片荒原上，更加炽烈、更加疯狂的火焰。
他抬起头，望向篮球场上那个最耀眼的身影。江临刚刚投进一个三分球，正扬起手臂，笑着接受队友的欢呼，阳光落在他身上，灿烂得如同神祇。
林序站在图书馆投下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猎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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