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锦绣皇城 夏静炎寝宫偏殿 夜 内
人物: 夏静炎、凤戏阳
殿内,昏黄的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满室奢华镀上一层流动的、焦灼的金辉。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刺鼻的酒气,以及一种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即将断裂的死寂。
夏静炎背对着她,立在巨大的窗前,黑色的身影几乎要融进窗外无边的夜色里。
他站得笔直,甚至比平日更显挺拔,但那紧绷的肩线,以及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已攥得发白的手,却泄露了他内心正在被怎样的惊涛骇浪撕扯。
凤戏阳带来的消息,不仅仅是背叛,更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冰锥,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帝王尊严,捅了个对穿。
良久,久到凤戏阳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声,他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烛光映亮了他的脸。那张惯常带着慵懒讥诮面容,此刻却像一张被揉皱后又勉强抚平的宣纸,每一道纹路里都刻着压抑的风暴。
他没有暴怒,反而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扭曲到近乎温柔的笑意,可那双凤眸里,却燃烧着屈辱、暴戾和一种濒临毁灭的疯狂。
他一步步向她走来,玄色的龙纹常服下摆拂过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殿中,如同毒蛇游走。
凤戏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下意识地后退,纤薄的脊背抵住了身后冰冷的蟠龙殿柱,退无可退。
他在她面前站定,距离近得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龙涎香与烈酒混杂的气息,那气息霸道而危险。
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用那双燃烧的眼眸,一寸一寸地扫过她的脸,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被自己亲手打碎的稀世瓷器。
然后,他抬手,冰凉的、带着薄茧的指腹,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缠绵,极其缓慢地抚上她的脸颊。
他的动作很轻,像情人的爱抚,可凤戏阳却觉得那触摸如同烧红的烙铁,让她浑身僵硬。
“怕了?”他低哑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石磨过,带着一种奇异的、黏稠的质感,“原来公主……也会怕朕?”
他的指尖缓缓下滑,掠过她微微颤抖的眼睫,最终,猛地用力,掐住了她小巧的下巴,力道之大,迫使她不得不仰起头,直面他眼中那片猩红的海洋。
“看看朕,”他嗤笑着,笑容里充满了浓烈的自嘲与一种要将一切拖入地狱的疯狂,
“看看朕这个皇帝,当得多么威风!前朝,是他夏静石的一言堂!后宫,是你们这些人精算计的战场!现在,连这锦绣的江山社稷,他都能拿去跟北狄蛮子做交易了!朕是什么?嗯?公主你告诉朕,朕到底是什么?!”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掐着她下巴的手指也愈发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猛地凑近,温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的唇边,眼神却冰冷如刀:
“一个盖玉玺的摆设?一个被他摆在龙椅上,看他如何英明神武、如何将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丑?!”
话音未落,他像是被自己话语中描绘的景象彻底刺穿,猛地松开了她,仿佛她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巨大的惯性让凤戏阳踉跄了一下,后脑重重磕在殿柱上,眼前一阵发黑。
而夏静炎已踉跄着退开,他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猛地转身,手臂狂暴地一挥——
“哗啦啦——!”
矮几上的酒壶、玉杯、珍玩……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都被他狠狠扫落在地!碎裂声刺耳欲聋,瓷片、玉屑飞溅,琥珀色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泼洒在光洁的地面上,洇开一大片狰狞的污渍。
“他凭什么——!”他霍然回头,死死盯住凤戏阳,脖颈上青筋虬结,通红的眼眶里是滔天的恨意和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不甘:
“明明朕才是皇帝!可凭什么从小到大,什么都是他的!才华、军功、朝臣的赞誉……这天下的一切!就连你这个他弃若敝履的女人,现在也要来提醒朕,朕有多么失败!多么无能!!”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声音劈裂,带着血丝般的绝望。
指向她的手指,在空中剧烈地颤抖着,那不是针对她的恨,而是对命运、对夏静石、对他自己的全面宣战和彻底否定。
吼完这一句,他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那副强撑着的、疯狂的躯壳轰然倒塌。
他不再看她,踉跄着,像一具被斩断了线的木偶,颓然跌坐在地,蜷缩在那一地狼藉的碎片和酒液之中。
先前的暴戾和癫狂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被彻底撕碎所有伪装后,赤裸裸的空洞和狼狈。
他没有哭,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脸深深埋入屈起的膝盖,宽阔的肩膀无法抑制地、细微地耸动着,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后,只能躲进自己臂弯里寻求最后一丝庇护的孩子。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个灯花。
“……你满意了?”良久,一个闷哑的、破碎得不成样子的声音,才从他臂弯的缝隙里艰难地挤出来,轻得几乎要被殿内的死寂吞没,“看到朕这副……连愤怒都显得可笑的样子……你是不是觉得,朕比他那伪君子,还要可怜千百倍?”
凤戏阳僵立在原地,后脑的疼痛远不及眼前景象带来的震撼。
她看着他从一个嚣张跋扈、意图掌控一切的施暴者,转瞬间崩塌成一个蜷缩在冰冷地面、与碎片污秽为伍的失败者。
他刚才那番混账话带来的愤怒和屈辱,竟被眼前这极致反差所带来的、近乎残忍的怜悯所取代。
她清晰地看到了,这个疯批帝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内核——不是纯粹的邪恶,而是被至亲碾压、被命运置于炭火之上炙烤后,用疯狂和荒唐武装起来的,深入骨髓的绝望与脆弱。
殿内死寂,只有烛泪无声滑落。
夏静炎不再说话,仿佛已化作了殿中另一道沉默的影子,与黑暗和狼藉彻底融为一体。
凤戏阳看着他那个无比孤寂、仿佛被整个世界重量压垮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
她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是默默地、一步一步地,退出了这座被绝望和酒气彻底淹没的宫殿。
在她身后,烛光将夏静炎蜷缩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像一个永远也无法挣脱的、孤独的囚笼。
作者怎么办,我都开始心疼夏静炎了,咱们凤戏阳公主会心疼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