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殊途

玄清门，听雪峰。

终年不化的积雪覆盖着峰顶，映衬着湛蓝的天穹，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这里是玉衡长老一脉的清修之地，也是洛希可的新“家”。

数月过去，那身破烂的衣衫早已被替换成玄清门内门弟子的标准服饰——月白色的道袍，衣袂飘飘，衬得她愈发清丽出尘。只是，那头如轻云流泻的白发，和那双比峰顶天空更澄澈的蓝眸，依旧醒目。

她的天赋，正如玉衡长老所料，堪称惊才绝艳。

“澄明道体”仿佛天生就是为了玄清正统功法而生，灵气在她体内运行毫无滞涩，许多弟子需要数月乃至数年才能领悟的关窍，她往往只需寥寥数日便能豁然开朗。修为进境，一日千里。

然而，她身上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却让玉衡长老暗自叹息。她修炼起来近乎疯狂，不眠不休，仿佛在追赶什么，又或是在逃避什么。闲暇时，她总是独自一人，立于峰顶的悬冰崖边，望着云海翻涌的南方，久久不语。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件早已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破旧披风一角。

“希可。”玉衡长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道法自然，过犹不及。执念太深，易生心魔。”

洛希可身形微颤，缓缓收回远眺的目光，低下头：“弟子明白。”

可她如何能放下？那个紫发银瞳的少年，用最决绝的方式将她推开，独自坠入黑暗。是生是死？她不敢深想，唯有将所有的恐惧、思念与无力，都转化为近乎自虐的修炼动力。

变强，一定要变强。强到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强到足以……找到他。

与此同时，北域边陲，黑风镇。

这里是与玄清门辖地接壤的三不管地带，龙蛇混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劣质酒水和欲望混合的浑浊气息。

镇中心最大的赌坊“骨牌斋”地下，此刻已化为修罗场。

紫境站在血泊中央，脚下是十几具尚且温热的尸体。他们曾是盘踞此地的恶徒团伙，此刻却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毙，伤口处缭绕着淡淡的黑气。

他甚至没有动用邪灵帝赋予的核心力量，仅凭被邪气淬炼过的肉身和这几个月在生死间磨砺出的杀人技，便轻易结果了这些人。

周围，还有一些侥幸未死、或者来不及参与围攻的赌客与亡命徒，此刻全都瑟缩在角落，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他，大气不敢喘。

紫境微微闭上眼，感受着那些刚刚消散的生命残留下的微弱恐惧与死气。这些负面情绪，如同细微的溪流，透过灵魂深处的邪印，被缓缓吸收，转化为一丝冰冷的力量，滋养着他。

这种力量增长的方式，比他单纯修炼要快上许多。邪灵帝说得没错，杀戮与毁灭，才是他的归宿。

他睁开眼，幽紫的瞳孔扫过在场每一个幸存者。

“从今天起，这里，归我管。”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浸透骨髓的寒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有异议的，可以站出来。”

地下室内一片死寂，只有血滴从桌角滑落的“嗒嗒”声。

无人敢应答。

他们毫不怀疑，任何一点异议，都会立刻招致雷霆般的杀戮。

紫境不再理会这些人，径直走到赌坊最里面那张原本属于头目的虎皮椅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

玄清门……

邪灵帝给他的第一个正式任务，就是渗透北域，摸清玄清门的底细。这个黑风镇，是他选择的第一个据点，一个观察玄清门外围情况的绝佳前哨。

关于玄清门的信息，通过邪灵帝的渠道和他自己的探查，正一点点汇入他的脑海。他知道那是北域正道魁首，知道门中高手如云，知道其门下弟子，皆以斩妖除魔、守护苍生为己任。

真是……讽刺。

他曾渴望过被拯救，最终却成了需要被“斩除”的那一类。

心底那片空落落的地方，似乎又传来一丝微弱的刺痛，仿佛有什么被遗忘的东西，在听到“玄清”二字时，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微微蹙眉，将这不合时宜的异样感强行压下，归于修炼邪功常有的心神扰动。

他现在是紫境，邪灵帝的利刃。正道，仙门，皆是他未来的敌人。

仅此而已。

听雪峰上，洛希可引动天地灵气，周身光华流转，修为再次精进。

黑风镇中，紫境擦拭着指尖未干的血迹，目光冰冷地望向玄清门的方向。

仙魔殊途，命运的齿轮，在无人知晓的阴影里，轰然转动了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