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的血色月光,无法穿透被邪气浸染的土壤。
紫境——这个被强行烙印的名字,如今已取代了那个在雪夜中乞讨的卑微灵魂。他站立在堆积的妖兽尸骸中央,周身缭绕着稀薄却凝实的黑色煞气。原本清秀的脸庞褪去了最后的稚嫩,线条变得冷硬,那双曾映着洛希可身影的银瞳,如今沉淀为幽深的紫潭,不起波澜,唯有杀戮后的冰冷。
三个月。
自邪灵帝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并投入这片被称为“炼邪渊”的放逐之地,已过去三个月。这里的妖兽被邪气滋养,凶残暴戾。生存的唯一法则,就是杀戮、吞噬、变强。
最初几日,他依靠本能和残存的身体记忆挣扎求生,几次濒临真正的死亡。是灵魂深处那道紫色邪印在关键时刻搏动,输送来冰冷的力量与战斗的直觉,引导他撕开一头又一头妖兽的喉咙,吞噬它们残存的精气。
邪灵帝的声音偶尔会直接在他脑海响起,简短,威严,如同锤炼铁器的重锤:
“不够。”
“你的软弱,会让你真正死亡。”
“记住你的新名字,紫境。”
渐渐地,属于“紫言”的恐惧、犹豫、乃至那点可悲的善良,在一次次的生死搏杀中被磨蚀殆尽。他学会了毫不犹豫地出手,学会了利用地形与环境,学会了享受力量碾压生命带来的、短暂而空虚的掌控感。
他指间萦绕的黑色气流,已能轻易洞穿最坚硬的兽骨。他的速度,快得能在林间留下残影。
“依旧……不堪入目。”
邪灵帝的投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一块染血的巨石上,俯视着他。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完工的兵器。
紫境单膝跪地,低下头:“请帝君示下。”
“炼邪渊已无法让你精进。”邪灵帝的声音毫无感情,“是时候让你回到‘人间’,去完成你真正的使命。北域,‘玄清门’。”
玄清门。当这个名字传入耳中,紫境死水般的心湖,莫名泛起一丝极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涟漪。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谨遵帝命。”他压下那丝异样,声音平稳。
邪灵帝抬手,一道暗紫色的符文在空中凝结,印入紫境的眉心。“此乃‘敛息诀’,可助你隐匿气息,非修为远超于你者,无法窥破你真身。去吧,找到‘玄清门’的弱点,等待进一步的指令。”
身影消散,仿佛从未出现。
紫境站起身,感受着眉心那道符文的冰凉。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赋予他“新生”的杀戮之地,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北方走去。
每一步,都离过去的紫言更远。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一座云雾缭绕、灵气盎然的仙山脚下,衣衫褴褛、面色苍白的洛希可,正艰难地仰望着那高耸入云、刻着“玄清”二字的山门石阶。
那日破庙分别后,她凭着紫言留下的披风和一股顽强的求生意志,在深山老林中跋涉了数月。饥寒交迫,野兽环伺,几次都险些撑不下去。是怀中那件仿佛还残留着紫言气息的披风,和那句“替我活下去”的承诺,支撑着她一次次从昏迷中醒来,继续前行。
她不知道紫言是生是死,不敢去想。她只能相信,相信那个拥有银色眸子的少年,一定会遵守诺言,在某一天,再次找到她。
直到她被一队外出历练的玄清门弟子发现,带回山门。
“根骨清奇,心性坚韧,竟是难得一见的‘澄明道体’……”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玄清门玉衡长老,探查过她的资质后,眼中难掩惊叹。这等纯粹的道体,是修炼玄清正统功法的绝佳苗子,万中无一。
“孩子,你从何处来?可还有亲人?”
洛希可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紧紧抓着那件破旧的披风,摇了摇头,泪水无声滑落。她想起了紫言,那是她唯一的亲人,却已生死未卜。
玉衡长老看着她眼中的悲恸与倔强,轻轻叹了口气:“往事已矣。你可愿拜入我门下,入玄清门,从此斩断尘缘,潜心问道?”
洛希可抬起头,望着眼前慈祥却威严的老者,又看了看周围宛如仙境、与她之前经历的苦难截然不同的环境。这里安全,温暖,是她和紫言曾经梦寐以求的容身之所。
可是紫言……
她用力闭上眼,将那个名字深埋心底,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一片清冷与坚定。她需要力量,只有拥有力量,才有可能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他,或者……为他复仇。
她俯身,恭敬地叩首:
“弟子洛希可,拜见师尊。”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颠沛流离的孤女,多了一个玄清门的天才弟子,洛希可。
而她不知道的是,命运的丝线,正以一种残酷的方式,悄然收紧。她踏入仙门寻求力量以期重逢,而那个她日夜思念的人,正以截然不同的身份和目的,一步步逼近她所在的世界。
两条曾相依为命的线,在命运的拨弄下,正朝着兵戈相向的交叉点,急速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