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生

下坠。

永无止境般的下坠。

冰冷的风如刀刮过肌肤，失重感攫住五脏六腑，仿佛要将灵魂都甩出这具残破的躯壳。紫言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浮沉，过往的碎片如同走马灯般闪现——紫家灭门那夜冲天的火光，父亲冰冷的眼神，洛希可带着泪痕却努力微笑的脸，最后定格在她那双盈满恐惧与决绝的蓝色眼眸上。

“替我活下去。”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带着无尽的遗憾与一丝微弱的慰藉。

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到来。

在触及崖底的前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而庞大的力量托住了他。不，不仅仅是托住，更像是包裹，如同黏稠的黑色沼泽，将他缓缓吞噬。

一种直抵灵魂的、带着侵蚀性的能量流，他脑海中有一个低沉诱惑的声音共鸣着。

“渴望……力量吗？”

“渴望……复仇吗？”

“渴望……不再失去吗？”

声音如同直接在颅腔内震荡，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一遍遍叩问他濒临崩溃的心防。他想拒绝，想呐喊，但残存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根本无法凝聚。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

紫言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阴曹地府，也非崖底的乱石荆棘，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涌动着暗紫色流光的虚无空间。他悬浮在其中，身体轻盈得不似实体。

“这里……是哪里？”他试图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里是生与死的间隙，是现实与虚妄的夹缝。”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在他面前凝聚。

那是一个笼罩在浓郁暗影中的高大男子，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簇幽紫色的火焰，燃烧着亘古的冷漠与威严。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无边的威压便让紫言感到灵魂都在颤栗。

“而你，紫言，是吾选中的容器。”

容器？

紫言心中剧震。

“是你……救了我？”他艰难地用意识发问。

“救？”暗影中的存在——邪灵帝，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那笑声仿佛来自九幽，“是交易。你献上你的过去，你的羁绊，你的……软弱。吾，赐予你新生，以及……向那些背叛者、践踏者复仇的力量。”

随着他的话语，紫言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刺穿他的记忆。关于紫家灭门的具体细节，关于逃亡路上点点滴滴的恐惧与无助，关于……关于洛希可的笑容，她的眼泪，她最后的拥抱……这些画面开始变得模糊，像是被水浸湿的墨画，色彩褪去，轮廓消散。

“不……”他本能地抗拒，试图抓住那些正在流逝的温暖碎片。那是他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他不能忘！

“软弱的情感，是强者之路的绊脚石。”邪灵帝的声音冰冷无情，“记住，从今日起，你不再是紫家无用的弃子紫言。你是吾之意志的延伸，是涤荡世间污秽的利刃。”

一股更加强横的力量强行涌入他的灵魂，如同最霸道的墨汁，覆盖、改写着他的一切。

“你的名字是——紫境。”

紫境。

当这个名字被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瞬间，紫言感到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碎了。

那些挣扎，那些不舍，那些如同萤火般微弱的温暖记忆，终于彻底沉寂下去，被一片冰冷的、空洞的黑暗所取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在他四肢百骸中奔涌的、陌生而强大的力量感，以及灵魂深处，一个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与眼前存在紧密相连的紫色邪印。

他眼中的银色光芒黯淡下去，瞳孔深处，一抹幽紫悄然浮现，冰冷，漠然，不带一丝属于“紫言”的情感。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苍白，却仿佛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手指。

过去的紫言，已经死了。

死在那个绝望的雪夜，死在冰冷的悬崖之下。

活下来的，是紫境。

邪灵帝看着眼前气质大变的少年，幽紫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满意。

“很好。记住这份力量的感觉，记住你为何而存在。”他的身影开始缓缓消散，“去吧，紫境。去适应你的新生，然后……为吾扫清前路。”

暗紫色的空间如同潮水般退去。

当紫境（紫言）再次恢复清晰的感知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崖底的一片空地上，周身缭绕着若有似无的黑色气息。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洒下，却无法驱散他周身的阴冷。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流淌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力量。

记忆中，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片段：紫家的覆灭，无尽的追杀，跳崖……以及一个仿佛很重要、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面容和名字的……影子。

心口处，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一块。

但很快，这股空虚就被新获得的力量感和一个清晰的使命所填充——变强，复仇，执行邪灵帝的意志。

他迈开脚步，走向密林深处，步伐稳定而冰冷，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