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言留下的披风很厚实,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驱散了盘踞在紫言骨髓里的寒气。但他心头的那片冰冷,却愈发深重。
那枚令牌被他藏在怀里,紧贴着胸口。冰凉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个蓝发少年神秘的话语和洞悉一切的眼神。“选择的机会”?在这绝境之中,他还有什么可选择?无非是早一刻死,或晚一刻死。
然而,洛希可却因为这件新披风高兴了很久。她执意将披风大部分裹在紫言身上,自己只蜷缩着占一小角。
“这样,紫言就不会冷了。”她仰着脸,笑容纯粹,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紫言看着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更紧地握住她冰凉的小手,试图将那微弱的暖意传递过去。
安稳的日子,像指间的流沙,流逝得飞快。官兵搜查的风声越来越紧,甚至连这偏远的城郊破庙,也开始有零星的巡逻队出现。紫言外出乞讨的次数不得不减少,带回的食物也越来越少。他脸上的沉郁,一日重过一日。
这天傍晚,紫言用最后几枚铜钱换了两个干硬的饼子回来。刚靠近破庙,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太安静了。连平日里在附近刨食的野狗都不见了踪影。
他心头一紧,几乎是冲了进去。
庙内,洛希可安然无恙,正就着从破窗透进来的最后天光,笨拙地缝补着他一件破得更厉害的衣服。见他回来,她立刻扬起笑脸。
“紫言,你回……”
“我们得离开这里。”紫言打断她,声音急促而低沉,“今晚就走。”
洛希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针尖刺破了手指,渗出一颗鲜红的血珠。“为……为什么?”
“他们快找到这里了。”紫言没有隐瞒,他蹲下身,快速地将仅有的几件破烂家当收拢,“我听到巡逻兵的话,大规模搜山就在这两天。”
恐惧瞬间攫住了洛希可,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但还是强自镇定地问:“我们去哪里?”
紫言动作一顿。去哪里?天下之大,何处能容身?他茫然四顾,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神言留下的那件披风上。不,还有一样东西。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的令牌。
就在这时,庙外远处传来了隐约的犬吠声,还有火把晃动的人影!
“来不及了!”紫言猛地站起身,将披风紧紧裹在洛希可身上,把剩下的干粮塞进她怀里,“走!从后窗出去,往深山里跑!”
“那你呢?”洛希可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引开他们!”紫言掰开她的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听话!快走!”
“不!我不走!”洛希可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要死一起死!”
“别说傻话!”紫言又急又怒,心底却因为她这决绝的话语涌起一股掺杂着绝望的暖流。他看着她泪眼婆娑的蓝眸,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很紧,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却又在下一秒狠狠推开。
“活下去,希可。”他看着她,银色的瞳孔里是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破碎的决绝,“替我活下去。”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冲出破庙,故意弄出巨大的声响,朝着与洛希可逃跑相反的方向,一头扎进浓稠的夜色里。
“在那边!”
“追!别让他跑了!”
呼喝声、犬吠声、杂乱的脚步声瞬间朝着紫言的方向汇聚而去。
洛希可瘫坐在冰冷的墙角,听着远处渐渐远去的追捕声,巨大的恐惧和孤独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脑海里只剩下紫言最后那双决绝的银瞳,和他那句“替我活下去”。
她颤抖着手,将紫言塞给她的干粮和那件披风抱在怀里,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她不能死在这里,她答应了紫言,要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嚣彻底平息,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风雪的呜咽。
洛希可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和冰碴,裹紧披风,踉跄着从后窗爬出,头也不回地奔向紫言为她指出的、那片未知的、黑暗的深山。
而另一边,紫言拼尽全力地奔跑着。他专挑崎岖难行的山路,试图利用地形甩开追兵。然而,数日的饥饿与寒冷早已耗尽了他的体力,身后的火光和犬吠声却越来越近。
终于,在一个陡峭的断崖边,他被逼入了绝境。
脚下是深不见底、被黑暗吞噬的深渊,身后是明晃晃的火把和官兵狰狞的面孔。
“跑啊!怎么不跑了?”官兵队长喘着粗气,脸上带着猫捉老鼠的残忍笑意,“紫家的小杂种,这下看你往哪儿逃!”
退无可退。
紫言站在崖边,狂风卷起他紫色的长发,吹得他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他回头看了一眼洛希可逃离的方向,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这样也好。
至少,她应该能逃掉了吧。
他是不是……真的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却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平静。
他闭上眼,向后倒去。失重感瞬间袭来,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割。
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的刹那,一股诡异而强大的力量蛮横地撕扯着他的灵魂,一个低沉而充满诱惑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渴望……力量吗?”
下一刻,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