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兰苑的夜格外静，连风吹玉兰花瓣的声音都清晰得有些刺耳。姜若瑶坐在妆镜前，指尖反复摩挲着镜沿的缠枝纹，方才母亲和父亲的话像两根细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她抬手抚上左肩，隔着薄薄的寝衣，似乎还能触到那枚蝴蝶胎记的微热——从前只当是寻常印记，如今却成了身世的疑窦，让她浑身不自在。
“姑娘，该歇了。”青禾端着空了的安神汤碗进来，见她还坐着，语气里带了点担忧，“今日府里动静大，您定是累着了，早些睡，明日起来就好了。”
姜若瑶点头，却没动。直到青禾退出去，她才起身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父亲平日里常看的那排《资治通鉴》——她记得父亲说过，书房的暗格就在这书架后面，可她从未敢动过。那枚卫子夫玉玦，藏在里面多少年了？父亲母亲捡到她时，看到那玉玦，心里是怎样的想法？
正怔着，院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姜若宁的声音：“若瑶，你睡了吗？我有话跟你说。”
姜若瑶连忙开门，见姜若宁披着件月白披风，手里还提着个食盒，眼底满是关切。“二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
“我不放心你，”姜若宁走进屋，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碟温热的莲子羹，“知道你没心思吃饭，让厨房炖了这个，你多少喝点。”
姐妹俩坐在桌边，姜若宁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轻声道：“今日府里的事，我都听说了。母亲让我别来扰你，可我知道，你心里定是慌得很。”
姜若瑶捧着温热的瓷碗，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在这个家里，二姐虽常年不在府中，却最懂她的心思。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哽咽：“二姐，你说……我真的是金国的郡主吗？那我这些年，是不是一直在骗自己？”
“傻丫头，”姜若宁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让她安定了些，“是不是又如何？你在这雾兰苑长大，父亲母亲疼你，我也疼你，这些年的情谊，难道是假的？就算你真的是金国郡主，你也是我们姜家的三姑娘，这一点，谁也改不了。”
姜若瑶低下头，看着碗里的莲子：“可我怕……我怕父亲母亲会因为这个疏远我，怕京里的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更怕……金国那边会来认我。”她想起马球场上金国使臣的目光，心里就一阵发紧。
姜若宁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佩，递到她手中：“这是萧大哥今日给我的，他说若是你怕，就拿着这个。肃国公府虽不比丞相府权势滔天，却也能护你几分。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和萧大哥都会站在你这边。”
玉佩触手温凉，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兰花，正是芳菲苑的标志。姜若瑶握紧玉佩，心里的慌乱渐渐散去些。她抬眸看着姜若宁，轻声道：“二姐，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姜若宁笑了笑，又叮嘱道，“明日父亲定会去查那玉玦的事，你别主动去问，也别在旁人面前露了声色。咱们姜家的姑娘，就算天塌下来，也得撑住气，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姜若瑶点头，将莲子羹一饮而尽。送走姜若宁后，她回到屋内，将那枚玉佩放在枕下。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反复想着那枚玉玦——她一定要看看，那枚藏了二十年的玉玦，到底长什么样。
第二日一早，姜若瑶便起身去了书房。父亲姜淮景已经去了朝堂，书房里只有一个老仆在打扫。她借口要找父亲昨日看的公文，让老仆退了出去，随后走到书架前，按照记忆里父亲说过的暗格机关，轻轻转动了最底层的一本《论语》。
“咔嗒”一声轻响，书架侧面果然露出一个小小的暗格。姜若瑶深吸一口气，伸手将暗格里的东西取了出来——那是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木盒，一枚温润的白玉玦静静躺在里面，玉玦边缘刻着细密的云纹，中间的缺口处，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红痕，像是岁月留下的印记。
这就是卫子夫的传世玉玦？姜若瑶指尖轻轻拂过玉玦，只觉得触手生温。她想起母亲说的话，这玉玦是她出生时就带在身边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的身世，真的和金国脱不了干系？
就在她出神时，书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是姜淮景回来了。姜若瑶心里一惊，连忙将玉玦放回木盒，藏回暗格，刚转过身，就见姜淮景站在门口，脸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她。
“若瑶，你怎么在这里？”姜淮景走进来，目光落在书架上，显然已经知道她动了暗格。
姜若瑶低下头，声音有些发虚：“父亲，我……我只是想看看那枚玉玦。”
姜淮景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里满是无奈：“你这孩子，什么事都藏不住。罢了，这玉玦迟早要让你知道的。”他走到书架前，取出木盒，重新打开，将玉玦递给她，“你看清楚吧，这就是你出生时带在身边的东西。”
姜若瑶接过玉玦，指尖微微颤抖。她看着玉玦上的纹路，忽然注意到玉玦内侧刻着一个小小的“婷”字——这个字，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父亲，这玉玦上怎么会有个‘婷’字？”她抬头问道。
姜淮景眼神暗了暗，轻声道：“当年捡到你时，这玉玦内侧就刻着这个字，我和你母亲猜，这或许是你的本名。只是我们怕你想起过去，便从未告诉你。”
“婷……”姜若瑶喃喃自语，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难道，她的本名，叫完颜语婷？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侍女的声音：“老爷，三姑娘，宫里来人了，说是丽妃娘娘请三姑娘即刻入宫。”
姜若瑶心里一紧，姨母突然请她入宫，难道是为了金国使臣的事？她看向姜淮景，眼神里满是询问。
姜淮景点点头，语气凝重：“去吧，入宫后谨言慎行，你姨母会护着你的。记住，无论旁人问什么，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别乱说话。”
姜若瑶握紧手中的玉玦，深吸一口气：“女儿知道了。”她将玉玦还给姜淮景，转身走出书房。阳光洒在她身上，却让她觉得浑身发冷——入宫这一趟，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皇宫里，丽妃正坐在殿中，看着面前的金国使臣，脸色凝重。使臣手中拿着一幅画卷，上面画着一个婴儿的模样，左肩处，赫然有一枚蝴蝶胎记。而画卷的下方，写着三个字：完颜语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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