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楚昭宁在床上辗转反侧,尉迟柠墨那句“并非真心”、“权宜之计”像复读机一样在脑海里循环播放。脸颊似乎还残留着因他那句“唯她一人”而升腾起的滚烫,此刻却只剩下难堪的冰凉。
楚昭宁,你真是傻得可以! 她在黑暗里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是天神,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神仙!你一个普通大学生,居然还真情实感地以为会有仙侠剧般的爱情降临?不过是人家随手抓来的挡箭牌,用完就扔的借口!
一种混合着羞愤和失落的情绪啃噬着她的心。等一个月后大三开学,回到学校…我一定要找个正常的、看得见摸得着的男朋友!彻底告别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和这个莫名其妙的神仙上司!
这个念头成了她此刻唯一的心理支柱。
翌日楚昭宁刻意减少了与尉迟柠墨的独处,大部分时间待在桃林边缘自己看书,或是用手机查阅开学资料,扮演着一个尽职却疏离的“秘书”。尉迟柠墨似乎并未察觉,或者说并不在意,依旧那副清冷模样。
这晚,月明星稀。尉迟柠墨忽然道:“随我去城南的翠微湖景区走走。”
楚昭宁心头一紧,下意识想拒绝。白天那里游人如织,晚上虽清净些,但也难免有三两散步的人。她不想再跟他有什么超出“工作”范围的接触。
“去看看,”尉迟柠墨仿佛看穿她的顾虑,语气平淡无波,“近日听闻那边有孩童夜游失魂的传闻,或有小妖作祟,附体心志不坚或体质孱弱者。”
除妖安民,这是“桃花林有限公司”名义上的业务,她作为“秘书”似乎没有理由拒绝。挣扎片刻,那点残存的职业道德(或者说对未知事件的好奇)占了上风。她闷闷地“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翠微湖景区灯火阑珊,晚风带着水汽,比白天凉爽许多。确实有零星游客,多是纳凉的家庭和情侣。一切看起来平静祥和。
楚昭宁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甚至开始觉得今晚大概又是白跑一趟。
就在这时,尉迟柠墨脚步一顿,目光锐利地投向湖边浅滩。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背心短裤,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漆黑的水面,动作僵硬地,一步一步向湖中走去。水已经没过他的膝盖,他却毫无所觉,依旧执着地迈向更深處。不远处,他的父母正背对着湖,专注地给另一个孩子拍照。
“不好!”楚昭宁低呼一声,心瞬间提了起来!
尉迟柠墨按住她的肩膀,声音低沉:“是‘牵引鱼’成精,擅惑人心,引生灵入水。它本体必藏于水下,气息微弱,不易锁定。此刻人多,不宜施展法术。”
眼看湖水就要漫过孩子的腰际,那对父母仍未察觉!焦急和恐惧攫住了楚昭宁!
“那怎么办?!”
“救人为先!”
话音未落,尉迟柠墨已如一道青影掠出。他速度极快,却巧妙地借助岸边树木阴影遮蔽行迹,在周围游客尚未反应过来时,已踏入水中,一把揽住那眼神空洞、仍在奋力前挣的孩子,轻松将他抱离水面,迅速退回岸边。
几乎同时,楚昭宁也跑了过去,大声对着那对终于回过神的父母喊道:“孩子掉水里了!”
现场顿时一阵小骚动。父母惊慌失措地冲过来,从尉迟柠墨手中接过湿漉漉、依旧有些茫然的孩子,连声道谢。周围人群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怎么这么不小心”、“幸好这小伙子动作快”。
尉迟柠墨只是微微颔首,便拉着楚昭宁退出了人群中心,隐没在岸边的树影下。他目光依旧锁定着那片恢复平静的湖面,眼神微冷。
等到受惊的一家被劝离,围观人群也渐渐散去,湖边重归寂静。
“在此等候。”尉迟柠墨对楚昭宁交代一句,身形一晃,已出现在方才孩子溺水处的湖面上空。他足尖轻点水面,荡开一圈涟漪,并未下沉。只见他并指如剑,朝着下方水面凌空一划!
“轰!”
一声闷响,仿佛深水炸弹爆开!平静的湖面猛地炸起一道数米高的水柱!一条约莫手臂长短、通体银灰、嘴唇奇长、眼中闪烁着诡异红光的怪鱼,随着水花被狠狠抛向了岸边,落在草地上,兀自噼啪挣扎,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妖气。
尉迟柠墨飘然落下,指尖弹出一簇跳跃的、散发出神圣气息的金色火焰——天火。火焰落在牵引鱼身上,瞬间将其包裹。一阵“滋滋”声中,妖气被净化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诱人的、焦香扑鼻的烤鱼香气弥漫开来。
不过片刻,天火熄灭。那条凶恶的牵引鱼已变得外焦里嫩,香气四溢。尉迟柠墨随手折下一根干净的树枝,将烤熟的鱼串起,递到楚昭宁面前。
“尝尝?此鱼虽性恶,但经天火淬炼,杂质尽除,于你体质有益。”
楚昭宁愣愣地看着眼前香气扑鼻的烤鱼,又抬头看看尉迟柠墨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俊却淡漠的侧脸。今晚的经历像快进的电影:担忧、惊险、救人、炸鱼、烤鱼……这转折太过突兀。
她下意识地接过插着烤鱼的树枝。温热的触感,浓郁的焦香,猛地触动了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一个极其相似的画面,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
……很小的时候,好像也是一个晚上,她在院子里睡着做了梦。梦里,也有一个穿着青色古装的大哥哥,看不清脸,在一条闪闪发光的小溪边,也是这样,用树枝插着一条烤得香喷喷的鱼递给她,笑着说:“慢点吃,小心烫。”……
那个模糊的、温暖的、带着烤鱼香气的梦境,此刻与眼前的景象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楚昭宁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难以置信,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尉迟柠墨!我…我突然想起来!我小时候,好像做过一个梦!梦里…梦里就有一个穿青衣的男的,给我烤鱼吃!那个人…是不是你?!”
尉迟柠墨正准备拂去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的手指微微一顿。他侧过头,对上她急切求证的目光,月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流淌,看不清情绪。
他沉默了足足有几秒钟,然后,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难以捉摸的弧度,声音轻得像一阵夜风: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