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蛟那充满恶意的质问如同毒蛇吐信,在空气中留下冰冷的痕迹后,他自身已化作一道白光,狼狈地遁入深山幽谷,消失不见。
楚昭宁站在原地,只觉得那股寒意从耳膜直钻入心底。她转过身,看向神色恢复平静的尉迟柠墨,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微颤:“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每一个都要这样说?”蛇妖、碧波仙子、如今的雪蛟,口径竟出奇地一致。
尉迟柠墨拂了拂衣袖,仿佛掸去什么不洁之物,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糊涂。不过是败犬的远吠,最低级的挑拨离间罢了。”
“可总不能…他们都用同一种低级手段吧?”楚昭宁不甘心地追问。
“正因其手段低级,心术不正,所以他们永远只能是山野精怪,难登大雅之堂。”尉迟柠墨侧目看她,眼神深邃,带着天界权臣固有的傲然,“我乃天界四方主将,天庭肱骨之臣。与他们,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存在。他们的诋毁,于我何损?你若信了,才是正中其下怀。”
他的话带着一种强大的、不容置疑的逻辑和气势,暂时压下了楚昭宁心底翻涌的疑虑。她默默低下头,不再言语。
两人返回小亭,将那颗千年内丹归还给名为璃夜的玄蟒。内丹归位,璃夜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许多,虽元气大伤,但总算保住了根基。他感激涕零,再次拜谢:“多谢上神救命之恩!璃夜铭记于心!此次历劫失败,下次契机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尉迟柠墨略一沉吟,道:“既如此,你可愿暂随我修行?待你伤势恢复,根基稳固,我可为你寻觅合适契机,再行渡劫。”
璃夜闻言,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毫不犹豫地俯首:“璃夜愿意!愿追随上神左右,聆听教诲!”
就在此时,楚昭宁的手机响起了微信提示音。是她小学时代最要好的闺蜜发来的消息,语气十分焦急:
【宁宁!你认不认识靠谱的、会看事的高人?我表姐家五岁的儿子出怪事了!前几天晚上在奶奶村里的戏台子那边玩了一会儿,回来就像中了邪一样!非说戏台上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唱戏,回家就发高烧,都烧到快四十度了!晚上睡觉有时候还会突然坐起来,咿咿呀呀唱些根本听不懂的戏词!去医院打针输液两天了,一点不见好,人都烧迷糊了!家里都快急疯了!】
楚昭宁心中一动,立刻回复:【别急,我正好认识一位,很厉害。把地址发我,我们马上过去看看。】
她抬头看向尉迟柠墨:“尉迟总,有件事…”
“我知道了。”尉迟柠墨显然已听清了内容,点了点头,“走吧,璃夜,你也一同前往,或许能帮上忙。”
一行人根据地址,很快赶到了孩子奶奶所在的村庄。孩子的父母和奶奶早已等在村口,脸上写满了焦虑与期盼。看到尉迟柠墨仙风道骨、气度不凡的模样,心中先信了三分,连忙将他们引到孩子床前。
只见一个约莫五岁的小男孩紧闭双眼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即使在昏睡中,身体也不安地微微扭动,偶尔从喉咙里溢出几声模糊不清、调子古怪的哼唱。
尉迟柠墨凝神观察片刻,指尖掠过孩子眉心,一丝极淡的、阴寒的鬼气萦绕不散。他低声道:“并非精怪,是阴魂作祟。一个古代的女伶人,死后执念不散,怨气缠身,死不甘心。孩子年幼,阳气弱,魂魄不稳,在戏台边玩耍时,被她轻易缠上,侵了心智,才导致高烧不退,呓语连连。”
孩子的母亲闻言,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那…那怎么办?求求大师救救孩子!”
尉迟柠墨示意她稍安勿躁。他让人取来温水和孩子之前不肯喝的退烧药。只见他指尖在药瓶上轻轻一点,一抹微不可察的金光渗入其中。然后,他极其耐心地坐到床边,柔声哄着意识模糊的孩子:“乖,把药喝了,喝了就不难受了…”
孩子迷迷糊糊地抗拒,扭着头说“想吐”。尉迟柠墨也不恼,一遍遍地轻声安抚,语气是楚昭宁从未听过的温和与耐心,甚至轻轻地将孩子扶起,半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喂药。好不容易喂完药,他又运用了些许手法,给孩子按摩了几个穴位,助其安神,然后让人给孩子盖好被子。
“让他好好睡一觉,发出汗来,傍晚时分热度应可退去。”尉迟柠墨交代道。
果然,当天下午,孩子的高烧就奇迹般地退了下去,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不再胡言乱语。一家人千恩万谢。
然而,尉迟柠墨的神色并未放松。“退烧只是治标,那女鬼执念未消,仍盘踞在戏台附近。今日能缠上这孩子,他日便能缠上别人。需得彻底化解,方能永绝后患。”
他看向楚昭宁:“今晚,需去那戏台一探。”
“晚上去…戏台?”楚昭宁头皮一阵发麻,想起孩子描述的红衣女子,心里直打鼓。
“有我在,你怕什么?”尉迟柠墨看着她,“难道你想看到村里别的孩子也变成这样?何况,你如今已非寻常人,总要学着面对这些。”
他的话激起了楚昭宁骨子里那点不甘和责任感。她想起自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的体质,想起尉迟柠墨承诺的“不再让精怪近身”。是啊,总不能一辈子躲在他身后。 挣扎片刻,她终究是壮着胆子,点了点头。
是夜,月明星稀。村里的戏台孤零零地矗立在打谷场边,年久失修,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破败阴森。
两人悄无声息地靠近。还未至近前,一阵若有若无、悲悲切切的女子唱戏声,便顺着夜风飘了过来。声音婉转,却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哀怨与凄凉,听得人心里发酸。
他们隐在暗处,望向戏台。只见空荡荡的戏台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道窈窕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着似血红罗裙的女子,身段婀娜,水袖轻扬,正背对着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咿咿呀呀地唱着。她云鬓高绾,发间斜插着一支精致的玫瑰簪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楚昭宁本以为会吓得魂飞魄散,可奇怪的是,听着那悲凉的曲调,看着那孤寂哀婉的背影,她心中竟生不出一丝恐惧,反倒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伤笼罩,鼻尖发酸,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她…好像很可怜…
就在这时,她清晰地听到,身旁的尉迟柠墨,呼吸猛地一滞!
他死死地盯着那道红色背影,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竟露出了极度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神色,薄唇微启,一声极轻、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楚昭宁耳边的低语,逸了出来:
“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