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意志最为薄弱的时刻。
白日的艾清,可以勉强维持着清醒,配合治疗,甚至能对关心她的人露出极淡的、表示“我很好”的微笑。
但当夜深人静,月光取代阳光洒满房间,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下去,只剩下身体无休无止的疼痛和脑海中反复闪回的恐怖画面时,那层薄弱的坚强外壳便如同被潮水侵蚀的沙堡,悄然崩塌。
她背后的伤口正在愈合,但那深入骨髓的痒意开始取代剧痛,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蚁在皮肉下啃噬、爬行。
这种痒,比纯粹的疼痛更加难熬,因为它无时无刻不在挑动着神经,却又绝对不能去抓挠。
艾清只能死死地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软肉,用另一种疼痛来转移注意力。
身体因为强忍而微微颤抖,细密的冷汗不断渗出,浸湿了单薄的寝衣。
偶尔,在迷迷糊糊的浅眠中,她会猛地惊醒——童磨那七彩冰冷、带着愉悦笑意的眼眸,香奈惠染血倒下的背影,自己扑上去时那贯穿身体的、冻结灵魂的寒意……这些画面交织成无法挣脱的梦魇。
唔……!
一次,她再次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心脏狂跳,呼吸急促,背后的痒痛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变得更加鲜明。
她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这个动作却瞬间拉扯到了背部的伤口,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哭腔的呜咽。
声音出口的瞬间,她就死死咬住了手腕,将后续的所有痛呼和恐惧都硬生生堵了回去。
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枕头上,留下深色的、小小的湿痕。
她不敢哭出声。
这里是蝶屋,隔音并不算好。她害怕被隔壁的忍听到,被可能路过的小葵听到,被那个总是安静守在附近的香奈乎听到。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不堪、被伤痛和恐惧彻底击垮的样子。
月光如水,冷冷地照在她身上。
她侧躺着,蜷缩成一种尽可能不牵动伤口的姿势,单薄的肩膀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微微耸动。
银色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枕上,有几缕被泪水黏在脸颊,显得格外脆弱。
那枚蝴蝶发卡被她小心地摘下来,握在手心里,冰凉的触感此刻也无法安抚她内心的惊惶与无助。
好痛……好痒……好可怕……
为什么我要来到这里?为什么
我都快忘记以前的生活了…
混乱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翻滚,属于穿越前那个普通宅女的软弱,属于少女应有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淹没了她。
什么呼吸法,什么鬼杀队,什么系统任务,在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下,都变得如此遥远而不真实。
她只想这一切快点结束,只想回到那个没有鬼、没有伤痛、可以安心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平凡世界。
可是,掌心中蝴蝶发卡那坚硬的棱角,以及背后那无法忽视的、代表着残酷现实的伤痛,都在清晰地提醒她——有必须完成的事。
过了不知多久,眼泪似乎流干了,身体的颤抖也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虚。
她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上被月光投下的、模糊的阴影。
门外,似乎有极轻的脚步声停顿了片刻。
是巡夜的忍?还是起来喝水的香奈乎?
艾清不知道,也无暇去分辨。
她只是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蝴蝶发卡,仿佛那是她在这片痛苦的海洋中,唯一能抓住的、冰冷的浮木。
月光依旧静静地笼罩着她,将她苍白的脸、隐忍的泪痕、以及那微微颤抖的、单薄得仿佛一触即碎的身影,都清晰地勾勒出来。
黎明尚未到来,而夜晚,依旧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