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另一端,一间俯瞰着璀璨江景的顶级酒店套房内。田雷刚结束一场跨洋视频会议,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图表和各方代表的争论声仿佛还在视网膜和耳膜上残留。他揉了揉眉心,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推无可推的跨国并购案到了关键阶段,让他不得不暂时离开那座被选秀基地牵动着心绪的城市,远赴千里之外。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陌生的繁华,而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另一番景象——练习室镜子里,那个少年咬着牙一遍遍重复动作时,膝盖不受控制微微颤抖的样子;是散场后,独自走在昏暗小径上,那清瘦背影里透出的、被强行压制的疲惫。
一种尖锐的心疼,混杂着因无法在场见证最后冲刺而产生的焦躁,在他心口盘桓。他向来习惯掌控,习惯将一切资源精准投放以达到目的。可对那个少年,他那些惯用的资本手段似乎都失了效,他只想用最笨拙、最直接的方式,去护着那束光,别让它被过重的负担压弯了腰。
他几乎没怎么犹豫,便让助理搜集了市面上所有顶级的运动护膝品牌和型号。此刻,几个精选出来的样品就散落在他手边的茶几上。他拿起一副,指腹摩挲着内里柔软却充满支撑力的凝胶材质,想象着它贴合在少年纤细却布满旧伤新痕的膝盖上的触感。
“这个太硬,会磨破皮。”
“这个包裹性不够,做大幅度动作容易移位。”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评估一份至关重要的商业合同,眉宇间是罕见的挑剔与专注。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副深蓝近黑、材质异常亲肤且关节处做了特殊缓冲设计的护膝上。颜色低调,不张扬,但内在的防护做到了极致。就像他想要给予的那份守护,不必言说,却无处不在。
然后,他拿起那张质地厚实的便签和惯用的金属外壳钢笔。笔尖悬在纸面上,却停顿了良久。
该写什么?
鼓励的话千篇一律,安慰的言语苍白无力。
他回想起第一次在取景框里捕捉到那双眼睛时的震动——不是纯粹的懵懂,也不是刻意的表演,而是一种置身事外的专注,一种在脆弱表象下顽强燃烧的生命力。他看过太多人在名利场中迷失本性,戴上各种各样的面具。可那个叫郑朋的少年,在层层包裹的“梓渝”外壳之下,那份真实的、带着点倔强甚至不自知的吸引力的内核,才是最打动他的东西。
他不要他成为谁,他只希望他能成为他自己。那个会因失误懊恼、会因离别哭泣、也会因不服输而眼神灼亮的、真实的郑朋。
笔尖终于落下,力透纸背。
「做你自己就好。」
写下这五个字时,田雷深邃的眼眸里冰冷尽褪,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肯定。这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安慰,而是他基于长久观察后得出的、对少年本质最深切的认知与信任。他相信,褪去所有伪装后的郑朋,本身的光芒就足以照亮前路。
他将便签仔细折叠好,与选定的护膝一同放入盒中,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置什么易碎的珍宝。合上盒盖的瞬间,他几乎能想象出少年收到礼物时的样子——可能会愣住,那双清澈的眼睛会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长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可能会脸红,瓷白的肌肤染上绯色,连颊边那两颗小痣都会变得生动起来;也可能会……像那次在深夜小径上收到润喉糖时一样,露出一点点被看穿后的无措,和一点点被珍视的、隐秘的欢喜。
想到这里,田雷线条冷硬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丝极淡的、带着温度的笑意掠过眼底。尽管知道可能性不大,但他心底深处,还是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丝微小的期盼——希望这份笨拙的礼物,能恰好送到他心坎上;希望这句简单的话,能真正给予他力量。
他将盒子仔细包装好,交给助理,嘱咐务必稳妥地送到。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陌生的夜景,心中那份因分离而产生的焦躁,似乎被这份无声的投递安抚了些许。他知道,他的月亮正在远方全力奔赴战场,而他,会以他的方式,隔空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