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沿,烛火将绣纹投影在墙上如蛛网。密信上的“萧”字在风中忽明忽暗。指尖抚过林婉儿当日所赠玉簪,内侧竟刻着半枚暗纹——与密信边缘残缺处完美契合。窗外雷声炸响,雨点砸在窗棂像急促鼓声。
铜盆里的水晃得厉害,倒映出我苍白的脸。那日林婉儿递来这支玉簪时,笑得温柔:“皇后娘娘赏的,说是配您的凤钗。”她说话时手指轻轻划过簪尾,仿佛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腕。如今想来,那抹笑意里藏着的东西,和昨夜东宫外听到太子说“她若看到这封信”时一样冷。
我起身走到妆台前,抽出抽屉最深处的锦帕。当年大婚时母亲留下的陪嫁,层层包裹着一张泛黄纸片。上面绣着半朵牡丹,针脚细密,与密信上的绣线纹路一模一样。指尖掐进掌心,疼得清醒。原来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主角。
晨省时我照旧去了东宫。太子正伏案批阅奏折,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我走到他身后,伸手替他整理衣襟。他肩背微僵,手却未动。袖口露出密信一角,我故意不藏,任它垂在指尖晃荡。
“听说林贵妃绣工精妙?”我轻声问,指甲在他衣领上划过一道浅痕。
他手背骤然收紧,青筋暴起却装作未闻。半晌才道:“有些事,不知为安。”茶盏在案几磕出清脆声响,映着他眼中冷光。
我收回手,指甲陷进掌心。他终于抬头看我,目光扫过我袖中密信,又迅速移开。那瞬间我明白,他早就知道林婉儿的身份。或许连兵部造假账、户部递折子,都是他默许的。而我,不过是这场局中最傻的棋子。
午后雨势渐大,我换上素色衣裙出了宫。苏府书房里檀香混着墨香都压不住空气里的紧绷。父亲坐在案几前,手指几次抬起又放下。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熟悉的背影,想起十四岁那年他亲手挂上《江山万里图》时说的话。
“兵部账册该换了。”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是。”门外传来幕僚的回应,“北疆军资缺口需皇后之位填补。”
我屏息听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他们早有打算,送我入宫不过是为了保全苏家。那日书房里他说“查得太深会死人”,并非警告,而是提醒我别破坏他们的计划。
“娘娘近日多思。”幕僚又道。
父亲沉默片刻,声音沙哑:“她若看不透,才是真傻。”
手中狼毫笔重重划破宣纸,墨迹蜿蜒如血。
我转身离开,雨水顺着伞骨滑落。路过偏殿时,听见林婉儿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她正把玩着一支染血指甲花粉的簪子,见我走近反而扬起下巴。
“这宫里最经不得风雨的,永远是皇后娘娘。”她说这话时眼神扫过我袖中密信,嘴角噙着冷笑。
檐角铜铃轻响,她裙摆绣纹在风中翻卷如浪。我突然意识到,或许她才是真正懂太子的人。那些我以为的疏离与冷漠,不过是太子对她的保护。而我,连被保护的资格都没有。
回到寝殿时已是深夜。铜镜映出我苍白面容,扯下发间金钗任其坠地。指尖抚过锁骨处胎记——形似琉璃碎片,难怪父亲总说“琉璃易碎需金裹”。
烛火忽明忽暗间,我终于笑出声:“原来我连废子都不是,只是个幌子。”
窗外雷声轰鸣,雨点砸在窗棂上如同战鼓。我攥着密信的手微微发抖,纸面温热。想起今晨在御花园假山后取出密信时的震惊,串联起三人关系时的彻悟,再到此刻听到父亲和林婉儿对话的心跳加速。
这场棋局,从来就不是我在落子。我只是他们手中的棋,走错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