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捏着那张冰冷的当票，指尖的触感仿佛不是硬纸板，而是我刚刚碎裂的、作为“股东”的最后一点尊严。定春浑然不觉，依旧用它那能撞倒电线杆的力气蹭着我，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热烘烘的吐息喷在我脸上，带着一股……昨晚廉价酒和狗粮混合的微妙气味。

老板那个……神乐小姐的……醋昆布……

我声音干涩，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这已经超出了商业欺诈的范畴，踏入了某种人道主义危机的领域。

银时挖着耳朵，眼神飘向天空，那里恰好飞过一只乌鸦，留下几声不祥的嘎嘎叫。

坂田银时啊，那个啊。战略性的资源调配而已。小孩子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阿银我这是为了她的健康着想，用心良苦啊。

老板用、心、良、苦？

我一字一顿，感觉自己的理智线正在发出崩断的脆响，

老板你把新股东抵押给酒吧，把队员的命根子零食送进当铺，这叫用心良苦？！

定春汪汪！

定春适时地叫了两声，似乎在附和……或者只是觉得气氛到了该叫两声。

坂田银时你看，定春都同意我的管理理念。

银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然后一把揽过我的肩膀，力气大得让我一个趔趄

坂田银时老板，别在意这些细节。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是拴在定春项圈上的难兄难弟。当前的首要任务，是解决你的‘身份’问题。

他不由分说地把我往万事屋的方向拖，定春摇着尾巴跟在后面，像一座移动的、散发着抵押品气息的白色小山。

回到那间熟悉的、此刻感觉却如同贼窝的事务所，气氛凝重。志村新八正对着那张包过炒面面包的“入股协议”长吁短叹，眼镜片后面是看透世事的绝望。而神乐，则蹲在墙角，背对着我们，肩膀一耸一耸，旁边散落着几个空了的蛋黄酱瓶子——看来是化悲愤为食欲了。

老板神乐……

我有点于心不忍，毕竟昨天她举着支票欢呼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神乐猛地回头，碧蓝的大眼睛里果然蓄满了泪水，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背叛的愤怒。

神乐银酱！你这个骗子！大骗子阿鲁！你说有了钱就给阿银买最新款的《Jump》，给我买够吃一个月的醋昆布，给新八换副不会往下滑的眼镜！结果呢？！结果你把新老板抵押了，把我的醋昆布当掉了！连定春的项圈都差点保不住阿鲁！

她越说越气，抓起一个空蛋黄酱瓶子就要扔过来，被新八死死抱住：

志村新八冷静啊神乐！暴力解决不了问题！虽然我现在也很想用阿通亲的应援棒敲碎银桑的脑袋！

神乐问题？问题就是我们这个月又要喝西北风了阿鲁！

神乐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

神乐而且没有醋昆布，我会死的！真的会死的阿鲁！

眼看一场内乱就要爆发，银时却异常镇定，他松开我，走到沙发边，把自己再次摔进那个专属的凹陷里，打了个哈欠。

坂田银时吵死了，大清早的。不就是醋昆布吗？等阿银我赢了今晚的小钢珠，别说醋昆布，连登势婆婆的酒吧都给你买下来。

志村新八你昨晚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就把预算连同老板一起输出去了！

新八精准吐槽

坂田银时那是战略性的试探，摸清庄家的路数。今晚，就是决战之时！

银时握拳，眼神（自以为）锐利了一下，随即又塌了回去，

坂田银时所以，在资金回笼之前，我们需要制定一个生存计划。

他打了个响指，目光在我们几个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坂田银时老板，鉴于你目前是登势酒吧挂牌的‘抵押品’，抛头露面风险太高。所以，你的活动范围暂时限定于万事屋内部，以及……定春的肚子下面。

我：“……” 我真的要当狗窝吗？！

坂田银时新八，你去隔壁辰巳开的便利店打零工，用你那张看起来就很靠谱的脸，看能不能赊点米和鸡蛋回来。

新八推了推眼镜，叹气

志村新八银桑，我上周才因为帮你赊账买草莓牛奶被辰巳先生列入黑名单……

坂田银时那就用神乐的美色！

银时毫不犹豫地指向还在抽泣的神乐。

神乐我才不要阿鲁！而且辰巳那个老头子只会用恶心的眼神看我阿鲁！

坂田银时那就用定春的毛去换！听说最近有收宠物毛做毛衣的！

定春汪汪

就在万事屋即将陷入更深的混乱与绝望时，门口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不是粗暴的踹门（真选组风格），也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委托人风格），而是一种沉稳的，带着某种不容置疑力量的叩击。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连神乐都止住了假哭（我怀疑至少有一半是假的），警惕地看向门口。

银时的死鱼眼微微睁开，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坂田银时……麻烦的债主，这么快就上门清仓抵押品了

新八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志村新八银桑，怎么办？要把老板藏进壁橱里吗？

我心脏一紧，已经开始打量那个看起来塞进我一个人可能有点困难的壁橱。

银时却摆了摆手，懒洋洋地扬声道：

坂田银时门没锁，自己进来吧。如果是来收房子的，记得帮我们把定春的狗屋也一起搬走。

门被轻轻推开。

进来的，是一位穿着深色和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嘴里叼着烟斗的老妇人。她看上去年纪不小，但腰杆挺直，眼神锐利得像刀子，缓缓扫过屋内的狼藉，最终落在银时身上。

是登势婆婆。歌舞伎町这片街区的真正话事人之一，银时他们长期欠租的对象，也是我“抵押品”身份的最终归属方。

银时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容：

坂田银时哟！登势婆婆！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是来收房租的吗？哎呀真是不巧，我们正在积极筹备资金，您看我们新引进的战略股东……

他指了指我。

登势婆婆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她的表情高深莫测。

登势婆婆银时，你昨晚输给我的，可不只是这个月的预算和这个小姑娘。

她顿了顿，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让我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虽然我现在是“抵押品”）。

登势婆婆还有一件事，要你们万事屋去办

银时挖鼻孔的动作停住了。新八和神乐也愣住了。

登势婆婆用烟斗指了指我：

登势婆婆这件事，跟她有点关系。办好了，之前的债务一笔勾销，抵押品归还。办砸了……

她又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登势婆婆你们万事屋，连同里面所有的活物和死当，就准备给我打一辈子工还债吧。

空气再次凝固。这次，连银时那万年不变的死鱼眼里，都透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我站在那儿，手里还捏着定春项圈上那张醋昆布的当票，感觉自己像是一颗被投入激流的石子，在名为“万事屋”的这艘破船上，身不由己地朝着更深、更诡异的漩涡中心漂去。

我的股东生涯，果然从一开始，就注定与“正常”和“盈利”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