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深色的水渍,像一滴无意间坠落的墨,在纯白的被面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痕迹。蔡徐坤的呼吸滞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一点湿痕和沈微紧闭的眼睫上。
颤动……是真实的吗?还是他过度渴望下的幻觉?
他僵在原地,连指尖都不敢动弹分毫,生怕一丝微小的扰动就会打破这脆弱得如同肥皂泡的景象。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几分钟,或许是十几分钟,沈微的眼睫再也没有动过。那片水渍也渐渐干涸,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记。
不是错觉。
蔡徐坤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胸腔里传来一阵闷痛。他走近一步,弯下腰,距离近得能看清她脸上细微的绒毛和皮下淡青色的血管。她的呼吸依旧微弱而平稳,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回应”只是他的一场臆想。
但他知道不是。
希望,像一颗被深埋地底的种子,在经历过漫长的黑暗后,终于感知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水汽,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尽管那萌芽的力量如此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从那天起,蔡徐坤待在病房的时间更长了。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录音。他开始尝试着,在她枕边低声说话,不再是对着冰冷的录音笔,而是直接对着她。
“沈微,今天外面的阳光很好,有点刺眼。我记得……十年前那个夏天,阳光也是这么烈,操场边的知了叫得人心烦。”他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尝试性的、不确定的语气,像是在对一个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那时候……是不是总坐在操场旁边那棵老槐树下面?好像……是有一个总低着头的身影……”他努力挖掘着尘封的记忆,那些模糊的碎片,因为眼前这个人,似乎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开始一点点拼凑。
他带来了专业的音乐播放设备和降噪耳机,挑选了一些舒缓的纯音乐,在她休息时播放。他甚至找来一些老照片,是经纪人费尽心思从他早年模糊的影像资料里找到的、可能与那个乡镇中学有关的零星画面——虽然里面根本没有沈微的身影。
他做着这些在医学上可能被判定为“无效”的努力,近乎偏执。助理和团队成员看着他迅速消瘦下去的脸颊和眼底挥之不去的红血丝,欲言又止。没有人敢劝他,此刻的蔡徐坤像一根绷紧到了极致的弦,任何外力的触碰都可能导致断裂。
一周后的一个下午,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蔡徐坤刚结束一个重要的品牌活动,连妆发都没来得及卸,就匆匆赶到了医院。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几缕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舞台上的精致,多了些落拓的真实感。
他推开病房门,护工正在轻声调整着输液管的流速。一切如常。
蔡徐坤对护工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休息一会儿。他走到床边,习惯性地先看向沈微的脸,然后目光下移,落在她放在被子外的手上。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只苍白消瘦的、总是无力摊开的手,此刻,食指的指尖,正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在纯白色的被面上,一下,又一下,极其缓慢地摩擦着。
动作幅度小到如果不是他看得足够专注,绝对会忽略的地步。但那确实是在动!不再是无法控制的生理性颤动,而是带有某种……意向性的动作!
蔡徐坤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骤然松开,狂喜和一种近乎恐惧的紧张感交织着席卷了他。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动作太大,引得旁边的护工都惊讶地看了过来。
“坤先生?”
蔡徐坤没有理会,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根微微动着的手指上。他几步跨到床边,几乎是半跪下来,视线与那只手平行。
他屏住呼吸,看着。那摩擦的动作很慢,很轻,带着一种虚弱的、仿佛随时会中断的坚持。
不是幻觉。绝对不是。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只手,又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猛地停住。他怕自己的触碰会惊扰到这来之不易的“信号”。
他抬起头,看向沈微的脸。她依旧闭着眼,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这细微的动作与她无关,只是身体无意识的反应。
但蔡徐坤知道不是。
他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灼热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根移动的指尖。雨声敲打着窗户,沙沙作响,衬得病房内的寂静更加深邃。
不知过了多久,那摩擦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手指恢复了静止,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蔡徐坤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膝盖传来酸麻的刺痛感,才缓缓地、靠着床沿坐到了地上。冰凉的瓷砖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他却浑然不觉。
他抬起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分不清是未干的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希望,这一次,是真的撬开了一丝缝隙。
他靠在床边,仰头看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个念头疯狂地滋生出来——他要找到证据,找到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确凿的证据。
那个被遗忘的夏天,那个模糊的、总是低着头的女孩影子,和眼前这个生命垂危的沈微之间,一定存在着一条他尚未发现的、坚固的纽带。
他必须找到它。
在沈微彻底沉睡过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