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灼那句“算不算频率接近了？”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薇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她仓促地移开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草稿纸的一角。
“做题。”她最终只是含糊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比平时低软，没什么威慑力，倒像是一种无力的默许。
陈灼眼底的光亮了一下，从善如流地低下头，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他没再追问，但空气中那种无形的、绷紧的弦似乎松弛了下来，共振的余音袅袅，无声地萦绕在两人之间。
辅导的气氛变得微妙而和谐。他依旧会为复杂的题目拧眉，她依旧冷静清晰地讲解，但那些曾经横亘其中的尴尬和试探，悄然融化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里。他递过来的水瓶她会自然接过，她指出错误时他不再梗着脖子反驳，而是认真订正。
能量似乎在以一种新的、更顺畅的方式在他们之间流动。守恒，却转换了形式。
周五下午，辅导结束得比平时稍早。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橘色，微风拂过，带着初夏的暖意。
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经过布告栏时，发现那里围了不少人，正兴奋地议论着什么。
“校园文化节？”林薇听到有人讨论，“今年好像搞得挺大。”
陈灼个子高，随意瞥了一眼布告栏上的海报：“各班要出节目，还有游园会摊位。”他对此类活动向来兴趣缺缺。
林薇却停下脚步，目光被海报下方的一行小字吸引：“……物理教研组承办‘奇趣物理实验展示’摊位，招募志愿者……”
她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对于能将抽象公式转化为直观现象的物理实验，她一直抱有浓厚的兴趣。
陈灼注意到她的停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挑了一下：“你想去？”
“嗯，”林薇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跃跃欲试，“感觉会很有意思。”她看向布告栏，仔细看着报名要求和时间安排，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人眼神闪烁了一下。
第二天，物理教研组办公室门口。
林薇拿着填好的报名表，刚要敲门，门却从里面被推开。物理老师拿着一叠材料走出来，看到她，笑了笑：“林薇啊，来报名实验展示？太好了！正需要你这样理论基础扎实的同学。”
这时，另一个高大的身影也从老师身后晃了出来，单手插兜，姿态懒散。
是陈灼。
林薇愣了一下。
物理老师笑着拍了拍陈灼的胳膊：“陈灼也来了，说是对动手实践感兴趣，想来帮忙。正好，你们俩一组吧，互相有个照应。”
陈灼看向林薇，眼神坦荡自然，仿佛只是巧合：“林老师，多多指教。”
林薇：“……”她可不信他对物理实验能突然产生什么“动手实践”的兴趣。
分组名单很快定了下来。他们的任务是负责一个关于电磁感应的互动演示：通过手摇发电机点亮一组LED灯，并向参观者解释原理。
布置摊位、搬运器材、调试设备……文化节前的准备工作琐碎而忙碌。陈灼几乎承包了所有体力活，搬动沉重的仪器箱、爬上爬下挂装饰彩灯，动作利落干脆。林薇则负责检查电路、调试实验装置，确保每一个环节精准无误。
他们第一次在图书馆和操场之外的地方长时间相处。没有习题册，没有考试压力，只有共同完成一件有趣事情的目标。
林薇发现，陈灼虽然对理论公式头疼，但动手能力极强。她讲解完发电机的基本原理后，他就能很快上手操作，甚至还能发现某个接线处似乎接触不良。
“这里，好像有点松。”他蹲在设备前，指着一个小接口，抬头看她。
林薇凑过去检查，发梢无意间扫过他的手臂。两人靠得很近，专注于同一个问题。
“嗯，是有点。”她拿出工具小心地拧紧，“好了，你再试试。”
他再次摇动手柄，这一次，LED灯串瞬间亮起，稳定而明亮的光芒映亮了一小片区域，也映亮了他带着成就感的眼睛。
“亮了！”他转头看她，笑容明亮，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
那一刻，没有什么年级第一和吊车尾，只有共同完成一项任务的搭档。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文化节当天，校园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他们的“奇趣物理”摊位前也围了不少好奇的学生和老师。
林薇负责清晰讲解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和能量转换过程，语速平稳，条理分明。而陈灼则负责演示，他手摇发电的动作有力又稳，还会用简单直白的话补充：“看，摇得越快，灯就越亮，机械能转化成电能了！”
他偶尔会故意放慢速度，看着灯光变暗，然后对围观的小同学挑眉：“怎么样？要不要来试试能不能比我摇得更亮？”
他的互动带着一种天然的感染力，让原本可能枯燥的原理变得生动有趣起来。摊位前的笑声和惊叹声不断。
林薇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耐心地指导一个小女孩摇动手柄，看着他在灯光亮起时望向她的、带着分享意味的眼神，心里某个地方变得很软。
一种不同于解开难题的成就感油然而生。这是他们一起创造的、鲜活的、被众人认可的成果。
忙碌的间隙，陈灼拧开一瓶水，很自然地先递给她。
林薇接过，喝了一口，微凉的水滑过喉咙，缓解了忙碌的燥热。
“累不累？”他问，声音比平时低沉些。
林薇摇摇头，看着眼前热闹的场面，嘴角轻轻弯起：“挺有意思的。”
阳光很好，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他们身上，落在闪闪发亮的LED灯串上，落在那些充满惊奇的笑脸上。
能量守恒。她付出的辅导心血，转化成了他试卷上实实在在的分数。而他此刻带来的这种鲜活的、充满感染力的快乐，是否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能量回馈？
她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这个下午，这个他们并肩完成的摊位，这些共同闪耀的光芒，像一颗被悄悄种下的种子，在她一贯理性平静的世界里，发出了不一样的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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