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鑫在一片无尽的虚空中奔跑。
脚下是如镜面般冰冷光滑的平面，倒映着他仓皇的身影，却照不出任何细节，只有一团模糊的轮廓。远处，十二道光柱矗立在天地之间，每一道光柱中都隐约可见一个少年的身影。
他认得他们——那是苏新皓，是邓佳鑫，是左航，是他朝夕相处的每一个同伴。
然而此刻，那些光柱正在一道接一道地熄灭。
朱志鑫“不——”
他想呼喊，喉咙却像是被什么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拼命地向最近的那道青色光柱跑去，那是苏新皓所在的位置。
光柱中的苏新皓面容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微笑，向他伸出手。可就在朱志鑫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那道青光如同破碎的琉璃，轰然炸裂，化作漫天闪烁的星尘，消散在虚空中。
紧随其后，其他光柱也接连崩塌，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吞噬着一切。
最后只剩下一道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光晕——那是邓佳鑫所在的位置——在无尽的黑暗中倔强地闪烁着，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苏新皓“朱志鑫？朱志鑫！”
一阵摇晃和呼唤将他从噩梦中拽了出来。
朱志鑫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练习室明亮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苏新皓那张写满担忧的脸逐渐在视野中清晰起来。
“你做噩梦了？”苏新皓递给他一瓶水，眉头微蹙，“满头大汗的。马上要拍摄新企划的定妆照了，能行吗？”
朱志鑫接过水，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些许。他环顾四周，熟悉的练习室里，成员们三三两两地或坐或站，有的还在对着镜子抠动作细节，有的则像他一样抓紧最后的时间休息。空调的冷气也驱不散夏日午后的闷热，以及少年们身上蒸腾出的、属于青春和汗水的气息。
一切如常。
可梦中那毁灭的景象太过真实，心脏依然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和沉甸甸的余悸。
“没事，”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就是……梦到些乱七八糟的。”
苏新皓显然不信，审视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但最终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压力别太大。听说这次公司搞的‘十二月计划’挺重要的，但也就是个长期团综的概念，放轻松。”
“十二……”朱志鑫喃喃重复，心头莫名一跳。梦中恰好是十二道光柱。
“嗯，‘十二月的奇迹’嘛，老梗了。”苏新皓扯了扯嘴角，试图让气氛轻松些，“不过听说策划挺用心的，好像还融入了什么……花卉主题？”
就在这时，练习室的门被推开，工作人员招呼大家准备去摄影棚。
少年们应声而动，原本有些散漫的氛围瞬间被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面对工作的专注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朱志鑫站起身，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很快找到了那个靠在角落的身影——邓佳鑫。
他似乎一个人待了很久，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神情有些游离，带着一种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的疏离感。这种疏离，从他这次重新归队，融入集体训练开始，就时常出现在他身上。朱志鑫听工作人员私下议论过，说邓佳鑫能回来是公司上层经过多方考量的结果，是为了契合某个重要的“概念”。具体是什么，无人知晓。
“走了，阿志。”左航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他特有的、介于少年清朗与青年沉稳之间的声线。
朱志鑫转头，看到左航正单手插兜站在那里，视线却也落在邓佳鑫的方向，眼神复杂。左航和邓佳鑫之间，自从邓佳鑫回归后，就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看似平静，却阻隔着真实的交流。
“嗯。”朱志鑫应了一声，和左航一起随着人流往外走。
前往摄影棚的走廊有些长，队伍也走得松散。张极和张泽禹走在前面，不知张极说了什么，逗得张泽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下意识地抬手轻捶了一下张极的肩膀。张极则配合地做出一个夸张的吃痛表情，引得旁边的余宇涵和童禹坤也笑了起来。穆祉丞和姚昱辰凑在一起看着手机，小声讨论着什么。陈天润依旧安静，戴着耳机，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张峻豪落在最后，步伐不紧不慢，眼神扫过周围的同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近乎审视的冷静。
这一切，都是朱志鑫熟悉的日常。他热爱这个集体，珍惜每一个同伴。可那个噩梦带来的阴影太过沉重，让他心头始终像是压着一块石头。
摄影棚内，忙碌而有序。背景布已经搭好，灯光师正在调试设备，反光板立在两侧，化妆师们严阵以待。
“各位老师，我们先来抽签决定一下待会拍摄所对应的花卉和站位。”负责“十二月计划”的导演拿着一个不透明的抽签箱走了过来，“这次企划的核心是‘十二花神’，每个月份对应一种花，也对应你们其中的一位。抽到哪种花，在后续的企划中，也会围绕这种花的特质进行展开。”
“花神？听起来好中二啊。”余宇涵小声吐槽，引来几声低笑，气氛活跃了不少。
抽签顺序按照年龄进行。朱志鑫作为大哥，第一个将手伸进抽签箱，指尖触碰到一堆折叠整齐的纸条。他随意捏住一个，拿了出来，展开。
纯白色的卡片上，用烫金的优雅字体印着一个名字——牡丹。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四月花神，雍容华贵，花中之王。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并非喜悦，也非排斥，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他下意识地抬头，正好对上苏新皓望过来的目光。苏新皓微微扬了扬自己抽到的卡片，上面写着——兰花。二月花神，空谷幽兰，君子之姿。
朱志鑫的心跳漏了一拍。牡丹与兰……梦中，苏新皓那道青色的光柱，在他眼前碎裂的景象再次闪过。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其他人。
张极抽到了海棠，正笑嘻嘻地展示给张泽禹看，张泽禹抽到的是向日葵，笑容明亮得一如花名。陈天润是莲花，姚昱辰是扶郎花，童禹坤是桂花，余宇涵是石榴花……
“剑兰？”左航看着自己手中的卡片，挑了挑眉，目光似是不经意地又扫过了邓佳鑫。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尚未公布抽签结果的邓佳鑫身上。他安静地展开卡片，当看清上面的字时，他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指尖微微用力，捏紧了卡片的边缘。
离他最近的朱志鑫，看清了那上面的字——梅花。正月花神，傲雪凌霜，坚韧不拔。
那一瞬间，朱志鑫几乎可以肯定，他在邓佳鑫脸上看到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震惊、恍然，以及一丝……难以捕捉的痛苦。
“好了，各位花神大人，”导演幽默地开口，打断了朱志鑫的思绪，“现在请按照抽到的花卉顺序，找到背景板上对应的位置标记，我们准备开拍！”
拍摄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少年们早已习惯了镜头，在摄影师的指导下，很快进入状态。朱志鑫站在中心位，身着剪裁利落的国风服饰，衣襟上绣着精致的牡丹暗纹。他按照要求，展现出或霸气或温柔的表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股莫名的躁动始终未曾平息。
轮到拍摄单人部分时，他走到一旁休息，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场中的邓佳鑫。
邓佳鑫的造型与其他人的华丽略显不同，一身素白的长衫，唯有衣摆处点缀着疏影横斜的墨梅。灯光打在他身上，他微微侧首，眼神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那目光沉静而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众人无法得见的景象。那一刻，他身上散发出的孤高与坚韧，竟让朱志鑫感到一阵心悸。
“他今天……有点不一样，对不对？”苏新皓不知何时站到了朱志鑫身边，低声说道。
朱志鑫点了点头，没有言语。确实不一样。平时的邓佳鑫虽然也因为回归而有些拘谨，但绝不会有如此……抽离而强大的气场。
就在摄影师按下快门，捕捉邓佳鑫那个眼神的瞬间——
“啪！”
一声脆响，头顶一盏大功率的射灯毫无征兆地爆裂，玻璃碎片如雨点般簌簌落下。
“小心！”
惊呼声中，离邓佳鑫最近的左航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将还有些怔愣的邓佳鑫用力拉开，护着他踉跄着退后了几步。细小的玻璃碎片擦过左航的手臂，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几乎是同一时间，朱志鑫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开始扭曲、旋转。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的支架，才勉强稳住身体。
他惊恐地发现，在场的其他十一个人，包括他自己，身上都隐隐浮现出一层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光晕——牡丹的华彩、兰花的清辉、梅花的冷艳、剑兰的锐芒、海棠的娇红、向日葵的金色……十二种色彩，对应着十二种花卉，对应着他们十二个人。
这异象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随着眩晕感的消退而瞬间消失。
摄影棚内乱成一团，工作人员惊慌地检查线路和设备，关切地询问着左航和邓佳鑫的情况。左航松开邓佳鑫，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手臂上那道血痕格外刺眼。邓佳鑫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更加复杂。
没有人注意到刚才那转瞬即逝的奇异光晕，除了朱志鑫。
不，或许还有一个人。
朱志鑫猛地转头，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张峻豪。他抽到的是彼岸花。此刻，张峻豪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早已知晓的、近乎悲悯的平静。他似乎感应到朱志鑫的视线，抬起头，与朱志鑫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那一刹那，朱志鑫读懂了他眼中的未尽之语。
——开始了。
命运的齿轮，从那个共同的梦境，从这次意外的爆灯，从他们抽中各自花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无可逆转地开始转动了。
朱志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再次望向惊魂未定的人群，望向左航手臂上的血痕，望向邓佳鑫苍白的侧脸，望向苏新皓担忧的眼神。
星轨已乱，前路未卜。
他无声地握紧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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