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并未持续太久。
工作人员迅速处理了现场，更换了爆裂的灯组，反复检查电路确认安全。导演安抚着受惊的少年们，语气带着歉意与后怕：“意外，纯属意外！大家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左航手臂上那道细小的划痕已经由随行医护人员简单消毒处理，贴上了一小块创可贴。他活动了一下手臂，神色如常：“没事，小伤。”
他的目光却几次掠过邓佳鑫，带着不易察觉的审度。刚才那一瞬间，他将邓佳鑫拉开时，触及对方手腕的皮肤，感受到的并非正常的体温，而是一种奇异的、仿佛触及冰雪与火焰交织的颤栗感。而邓佳鑫此刻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微垂着眼，避开着所有人的视线，尤其是左航的。
“真没事？”朱志鑫走到左航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他的视线也落在左航手臂的创可贴上，眉头紧锁。刚才那转瞬即逝的、笼罩在所有同伴身上的奇异光晕，和此刻左航因保护邓佳鑫而受的伤，像两块拼图，在他脑海中拼凑出一个模糊而令人不安的轮廓。
“真没事。”左航摇头，语气肯定，但他随即也压低声音，“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他问得含糊，显然自己也无法确定那瞬间的感知是真实还是错觉。
朱志鑫心下一凛，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导演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家状态还行吗？我们抓紧时间把最后几组单人照拍完，然后转场去下一个录影棚，进行‘十二月计划’的初次访谈录制。”
工作优先。这是他们早已习惯的准则。
少年们纷纷收敛心神，重新投入到拍摄中。只是，某种无形的、微妙的变化已经悄然发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此前没有的紧绷感，像一根被悄悄拉紧的弦。
接下来的拍摄，邓佳鑫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配合度下降，几个原本设计好的眼神和动作都未能达到摄影师的要求。反复几次后，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凝滞。
“邓佳鑫，眼神再给一点，坚定一点，对，想象自己就是那株傲雪寒梅……”摄影师耐心引导着。
邓佳鑫努力调整，但效果不佳。他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要不，先休息五分钟？”导演提议。
“不用。”邓佳鑫深吸一口气，拒绝了。他闭上眼，似乎在极力平复着什么，再次睁开时，眼神陡然变了。那是一种沉静的、内敛的，却仿佛蕴含着无尽风霜与韧性的目光，与他身上那件墨梅长衫的气质完美融合。
快门声迅速响起，捕捉下了这绝佳的状态。
然而，站在场边的左航，却敏锐地看到，在邓佳鑫眼神变化的瞬间，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拍摄终于有惊无险地结束。众人乘车转往下一个录影棚。车内的气氛比来时沉闷了许多，大家都有些疲惫，或是沉浸在各自的心思里。
朱志鑫和苏新皓坐在一起。苏新皓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低声说：“阿志，我昨晚……也做了个梦。”
朱志鑫猛地转头看他。
苏新皓依旧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在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朦胧：“梦到我在一个很大的山谷里，周围很暗，只有我一个人。然后，我听到你在叫我，我很想回应，但是发不出声音……最后，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他的描述与朱志鑫那个光柱崩塌的噩梦细节并不相同，但那核心的破碎与无力感，却如出一辙。
朱志鑫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不是巧合。那个梦，恐怕不是他一个人的梦。
他下意识地看向车内其他人。张泽禹靠在窗边似乎睡着了，张极则默默地将自己外套的领口往下拉了拉，盖在了张泽禹露出的肩膀上，动作轻柔。余宇涵和童禹坤在小声交谈，穆祉丞戴着耳机听歌，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打着拍子。陈天润依旧在看窗外，姚昱辰在玩手机。一切都看似平常。
只有张峻豪，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塞着耳机，眼神却并非放空，而是静静地、依次扫过车内的每一个同伴，那目光深邃，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当他的视线与朱志鑫相遇时，既无惊讶，也无回避，只是极轻微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仿佛在说：是的，如你所想。
访谈录制的影棚规模要小一些，布置得更像一间温馨的客厅。柔软的沙发，暖色调的灯光，试图营造出轻松聊天的氛围。十二人按照抽签的花卉顺序落座，朱志鑫和苏新皓自然坐在了中心位置，邓佳鑫和左航则分坐在稍远的两侧。
访谈前半段进行得还算顺利。主持人问及他们对“十二月计划”和“花神”概念的初印象，少年们大多给出了积极或有趣的回答。
“牡丹啊，花王嘛，压力有点大，”朱志鑫努力维持着笑容，半开玩笑地说，“感觉以后得更稳重才行。”
“兰花挺好的，和我一样，比较低调。”苏新皓的接口引来一片善意的嘘声。
张极晃了晃手里的海棠花道具，笑嘻嘻地：“海棠是不是代表相思？那我以后可以多想想大家。”目光却意有所指地瞟向身边的张泽禹，张泽禹耳根微红，笑着推了他一下。
轮到邓佳鑫时，他沉默的时间比平时更长了些，才缓缓开口：“梅花……在冬天开放，需要经历严寒。我觉得，是一种……必要的历练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静，让原本有些喧闹的现场安静了一瞬。
左航看着他那副故作坚强的样子，没来由地一阵心烦意乱，接口自己抽到的剑兰时，语气便带上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冲劲：“剑兰，听说能避邪，像剑一样。挺好，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就行。”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看邓佳鑫，但所有人都知道那目光的落点在哪里。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主持人显然乐于见到这种戏剧性的互动，立刻抓住话头，笑着问左航：“哦？那左航想保护的是谁呢？”
问题直白而带着调侃。所有目光，镜头，都聚焦在左航身上。
左航抿了抿唇，下颌线绷紧了一瞬。他能感受到身旁邓佳鑫骤然僵直的背脊。车内那短暂的、因保护而产生的微妙联系，似乎在邓佳鑫刻意回避和他此刻下意识的锋芒下，又裂开了一道缝隙。
就在左航准备开口，用一句官方话术搪塞过去时——
“啪！”
又是一声轻微的爆裂声。
这一次，不是巨大的射灯，而是邓佳鑫面前茶几上放着的一杯水。那玻璃杯毫无征兆地，从内部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纹路，杯中的水缓缓渗了出来，浸湿了杯垫。
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访谈环境中，却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话语戛然而止。
如果说第一次爆灯还能用电路意外解释，这一次玻璃杯的无故开裂，则让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彻底弥漫开来。几个年纪较小的成员，如穆祉丞、姚昱辰，脸上已经露出了明显的不安。
邓佳鑫看着那裂开的杯子，脸色瞬间血色尽失，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朱志鑫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他再次看到了——就在杯子裂开的瞬间，邓佳鑫周身似乎有极其淡薄的、带着寒意的白色光晕一闪而逝，而几乎同时，左航的身上也掠过一丝锐利的青色微光，如同出鞘的剑锋，与那白色光晕产生了某种无形的碰撞。
是因为他们的情绪波动？还是因为……那些被称作“花神”的力量，正在不受控地苏醒、相互影响？
“今天这设备怎么回事……”主持人试图打圆场，但笑容已经有些勉强。
录制在一种愈发怪异的气氛中勉强继续。后续的问题，少年们的回答都谨慎了许多，笑容也带着勉强。唯有张峻豪，在轮到他发言，谈及代表“离别与记忆”的彼岸花时，语气平静得近乎漠然。
“彼岸花，花开叶落，叶生花谢，花叶永不相见。”他缓缓说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就像有些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错位。记得，有时候比遗忘更痛苦。”
他的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水面，激不起明显的涟漪，却让那股寒意沉甸甸地坠在每个人心底。
访谈终于结束。众人起身离开，每个人都感到一种精疲力竭，不来自于体力，而是源于那种无形的、未知的压力。
朱志鑫故意放慢脚步，落在了队伍最后。在经过张峻豪身边时，他听到一声极低的、几乎如同耳语般的声音：
“不是意外，朱志鑫。”
朱志鑫脚步一顿，猛地看向张峻豪。
张峻豪没有看他，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朱志鑫的幻觉。但他微微绷紧的侧脸线条，却明确地告诉朱志鑫，那不是幻觉。
“你知道什么？”朱志鑫压低声音，几乎是气音问道。
张峻豪终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和淡淡的疲惫。他嘴唇微动，吐出几个字：
“它们在苏醒，而我们……在相互吸引，也在相互排斥。这只是开始，朱志鑫，噩梦……不会只停留在梦里。”
说完，他不再停留，加快步伐，融入了前方的人群。
朱志鑫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回头，看向正在被工作人员引导着离开的邓佳鑫和左航，他们之间依旧隔着几步的距离，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鸿沟。
裂痕已然出现，而彼岸的低语，正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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