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公司将少年们送回共同居住的宿舍时,已是万籁俱寂。白天的混乱与诡异像一层无形的灰尘,沾染在每个人身上,让平素热闹的归途变得异常沉默。
没有人在大厅逗留,甚至没有多余的交流,大家默契地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仿佛急于寻找一个独立的、可以消化和隐藏情绪的空间。
朱志鑫和苏新皓的房间相邻。在房门口,苏新皓停下脚步,看向朱志鑫,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早点休息,别想太多。”
朱志鑫点了点头,看着苏新皓关上房门,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却像羽毛般搔刮着他的心脏。他知道,苏新皓也感觉到了,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不安的异常。
他刷开自己的房门,没有开大灯,只借着窗外城市透进来的霓虹光影,将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铺里。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白天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眼前回放——爆裂的灯盏、开裂的玻璃杯、左航手臂上的血痕、邓佳鑫苍白的脸、张峻豪那洞悉一切的低语……
“它们在苏醒……”
“噩梦……不会只停留在梦里。”
张峻豪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盘旋。他抬起自己的手,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看着。这就是一双十七岁少年的手,修长,因为常年练习舞蹈和乐器带着薄茧,再普通不过。可白天那瞬间,他身上浮现出的、属于牡丹的华彩,以及看到其他同伴身上各异的光晕,绝非幻觉。
他闭上眼,努力去回想那种感觉,那种仿佛有什么沉睡在血液深处的东西被轻轻触动的悸动。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仿佛要撕裂灵魂的头痛毫无征兆地袭来!
“呃啊……”朱志鑫闷哼一声,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抱住头部。那痛楚并非物理性的撞击,更像是有无数纷乱的、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强行塞入他的脑海。
破碎的画面闪烁不定:
他看见一片无边无际的、绚丽的花海,十二道模糊的身影立于其中,周身环绕着神圣的光晕,那是他自己,也是苏新皓、邓佳鑫、左航……他们所有人。
他听见庄严的钟鸣和缥缈的吟唱,像是在举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紧接着,画面陡转,漆黑的、如同浓墨般的雾气吞噬了花海,所过之处,万物凋零,光晕黯淡,那十二道身影在黑暗中挣扎、倒下……
最后定格的,是苏新皓那张带着决绝微笑的脸,在他面前,如同被击碎的琉璃,化作漫天闪烁的星尘,消散无踪……
“不——!”朱志鑫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大汗淋漓,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眼前的幻象消失了,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悲伤与恐惧,却真实得让他浑身发冷。
这不是梦。这比之前的噩梦更加清晰,更加真实。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心,瞳孔骤然收缩。
在他的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极其繁复而精致的、由光纹勾勒出的印记。那印记的形状,赫然便是一朵盛放的牡丹!它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暖白色的光,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带着一种古老而尊贵的气息。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一股温和却磅礴的力量,正从心脏的位置流向四肢百骸,洗涤着他的疲惫,也强化着他的感知。他能更清晰地“听”到窗外远处细微的虫鸣,能更分明地“看”清黑暗中家具的轮廓,甚至能隐隐约约地……感受到隔壁房间苏新皓平稳的呼吸,以及更远处,其他房间里传来的、各种混乱而强烈的情绪波动——恐惧、迷茫、挣扎,还有……力量苏醒的悸动。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朱志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握紧拳头,掌心的牡丹印记微微发烫,似乎在回应他的意志。他掀开被子,下床,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走向门口。
他必须确认。确认其他人是否也……
他轻轻拉开房门,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他首先看向苏新皓的房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正当他犹豫着是否要去敲响苏新皓的门时,一声极力压抑的、短促的惊呼从走廊另一端传来。
是邓佳鑫房间的方向!
朱志鑫心头一紧,立刻循声快步走去。越靠近邓佳鑫的房间,他越能感受到一股明显的、冰冷的寒意,以及一种锐利的、仿佛能割裂空气的锋锐之气交织在一起。
邓佳鑫的房门并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隙。朱志鑫透过门缝,看到了让他心脏几乎停跳的一幕——
房间内没有开灯,但并非一片漆黑。邓佳鑫跌坐在地板上,背对着门口,单薄的睡衣被汗水浸湿。而在他身前,悬浮着无数细小的、晶莹的冰晶,它们环绕着他缓缓旋转,折射着窗外微弱的光,散发出凛冽的寒气。而在邓佳鑫裸露的手臂和脖颈上,隐隐可见淡蓝色的、如同梅花枝桠般的纹路一闪而逝。
更让朱志鑫震惊的是,左航竟然也在房间里!
他显然是从隔壁闻声赶来的,此刻正站在邓佳鑫面前,背对着门口。左航的周身,隐约浮动着一层青白色的、如同剑锋出鞘般锐利的光晕。他的右手前伸,似乎想触碰邓佳鑫,却又被那冰冷的寒意和某种无形的力量阻隔。
“邓佳鑫!”左航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控制住它!看着我!”
邓佳鑫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失去了血色,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混乱。“我……控制不住……好冷……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
他周身的冰晶旋转速度陡然加快,寒意更盛,房间里的水杯边缘甚至开始凝结白霜。
“你可以的!”左航低吼一声,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一步,不顾那刺骨的寒冷和仿佛能割伤皮肤的无形锋刃,一把抓住了邓佳鑫的手腕!
就在左航触碰到邓佳鑫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的共鸣响起。
左航周身青白色的光晕骤然亮起,不再是模糊的微光,而是清晰地化作了一道道如同剑兰叶片般的锐利光华,将他整个人包裹。而他抓住邓佳鑫手腕的地方,冰晶像是遇到了克星,迅速消融,那股失控的、冰冷的能量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又像是被某种更强大的守护意志所压制,开始缓缓平复。
邓佳鑫周身的冰晶旋转速度慢了下来,最终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他手臂上的梅花纹路也渐渐隐去。他脱力般地向前倒去,被左航眼疾手快地扶住,靠在了他的怀里。
左航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放松下来,他低头看着怀里虚脱的、呼吸急促的邓佳鑫,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后怕,有担忧,有困惑,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而复得般的紧绷。
朱志鑫站在门外,屏住呼吸,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掌心的牡丹印记微微发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左航身上那属于剑兰的“守护”之力,与邓佳鑫身上那属于梅花的“傲骨”之力,在刚才那危险的碰撞与最后的接触中,达到了一种微妙而艰难的平衡。
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开始。张峻豪说得对,花神的力量正在他们体内苏醒,不受控制,相互影响。而邓佳鑫,似乎是其中最早,或者说,目前看来最不稳定的一个。
就在这时,朱志鑫感觉到另一道视线。他猛地转头,看到走廊尽头的阴影里,张峻豪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正静静地看着邓佳鑫房门口发生的一切,也看着他。
张峻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已预料。他只是对着朱志鑫,再次无声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暗的走廊,如同从未出现过。
朱志鑫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房内。左航已经将邓佳鑫扶到了床边,低声说着什么。他轻轻带上了邓佳鑫的房门,没有打扰他们。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掌心的牡丹印记依旧散发着微光。脑海中那些破碎的、属于“前世”或者“神格”的记忆碎片依旧混乱。
但有一点已经无比清晰——他们不再是普通的少年偶像。他们是花神转世,背负着未知的使命与宿命。而这条觉醒之路,注定布满荆棘,伴随着失控的力量、复杂的情感,以及……可能应验的、如同琉璃般破碎的悲剧预言。
长夜漫漫,星辰隐匿。真正的考验,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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