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浸了院角的芭蕉,叶荷刚倒出半盏桃花醉,檐上便飘来一句带着酒香的赞叹。她仰头瞪向那团隐在月影里的身影,酒意催着性子,话便冲口而出:“哪来的登徒子?大半夜爬人房顶,吓着人算什么本事?连句规矩话都不会说吗?”
房顶上的李长生指尖捻着片瓦,闻言低笑出声。三百年了,从昆仑雪峰到雪月城头,谁见他不是敛声屏气,偏这小丫头片子,敢指着鼻子骂他“没规矩”。他倒来了兴致,身影一晃已落在院中,白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手里还拎着那坛刚开封的桃花醉。
“小姑娘口气不小。”他晃了晃酒坛,酒香更浓了。
叶荷刚要再骂,身子突然一轻,竟被他拦腰抱起。她惊呼一声,手脚并用地挣扎,却被箍得更紧。风声在耳边呼啸,脚下的亭台楼阁飞速后退,不过转瞬,已落在一处极高的房顶上。
“放我下来!你这个疯子!”叶荷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攥着他的衣襟,指甲几乎掐进布料里。身下是陡峭的瓦片,远处是天启城万家灯火,晕黄的光落在脚边,却照不亮她眼底的恐惧。
李长生见她像只受惊的猫,蜷在怀里抖个不停,偏嘴里还不饶人,骂得又急又快,倒像是檐角的雨珠砸在青石板上,脆生生的。他故意松了松手,叶荷立马抱得更紧,骂声也更凶了。
“吵得很。”李长生忽然挑眉,举起酒坛往嘴里倒。清冽的桃花醉顺着喉结滑下,不过片刻,一坛酒竟见了底。他随手将空坛往远处一抛,听着那声沉闷的碎裂声,突然纵身一跃,身影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喂!你回来!”叶荷愣了愣,怀里的温度骤然抽离,她顿时像被抽了骨头,死死扒着瓦片不敢动。身下是万丈高空,稍一滑便要粉身碎骨,她只能像只蜗牛,手脚并用地贴着瓦面,连抬头都不敢。
“混蛋!无赖!不得好死的骗子!”见他真的走了,叶荷积攒的恐惧全化作怒气,声音在夜风中炸开,“你给我回来!有本事把我带上来,没本事送我下去吗?我咒你喝凉水塞牙,走路摔跤,一辈子娶不到媳妇……”
她把十六年积攒的骂人的话全翻了出来,从他的头发骂到鞋子,从他的轻功骂到酒量,声音又急又哑,眼泪却不争气地滚下来,混着夜风砸在瓦片上。
不远处的飞檐上,李长生隐在阴影里,听着那中气十足的咒骂,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深。他见过刀光剑影里的狠厉,听过朝堂上的机锋,却从未听过这样鲜活的、带着烟火气的怒骂。
那小丫头还在骂,声音渐渐低了,带着哭腔,却仍在固执地重复着“骗子”“疯子”。他望着她趴在房顶上,像只被遗弃的小兽,明明怕得要死,偏要撑着最后一点傲气不肯示弱。
月光漫过他的白发,李长生指尖拂过腰间的玉佩,忽然觉得,这天启城的夜,似乎比往日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