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梦来得突然,像荷塘骤起的雨,砸在江月月心上,溅起一片清明。
梦里,她站在一片混沌的光影里,九朵形态各异的莲花在她周身缓缓旋转,每一朵都散发着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是她血脉里流淌的力量,是父母眉宇间化不开的忧虑根源。她听见父亲深夜对着古籍叹息,看见母亲抚摸她发丝时眼底的惊惧,那些被小心翼翼藏起的担忧,在梦里无所遁形。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江月月坐在床上,指尖冰凉。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从未握过剑,从未引过灵力,却在这一刻,清晰地感觉到体内九莲的脉动,也明白了父母多年守护的沉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轻声对自己说。
从那天起,江月月不再整日守着荷塘发呆。她翻出江家藏书楼里所有关于医术的典籍,从《百草经》到《脉理图》,一页页啃得认真。她似是天生就与医道有缘,旁人需数月才能记下的药草图谱,她一日便能烂熟于心;繁复的针灸穴位,她看一遍便知如何下针。
江厌离送点心到书房时,总见她埋在书堆里,指尖沾着墨迹,眉头微蹙,却眼神明亮。“月月,累不累?”她柔声问。
江月月抬头,眼里闪着光:“姐姐,你看这个!”她指着书页上的疑难杂症,三言两语便说出了症结与解法,条理清晰得让江厌离惊讶。
不过一月,江月月的医术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江家有个仆从不慎被毒蛇咬伤,眼看气若游丝,她仅用三针放血,辅以自制的草药,便让对方转危为安;连城里老医师都束手无策的顽疾,她开一副方子,几日便见好转。渐渐地,“江家三小姐医术通神”的说法在莲花坞悄悄传开,只是没人见过她的真容——自那日后,她脸上总带着一层淡淡的朦胧感,像是蒙着层薄雾,旁人看来,只觉得是个清秀的姑娘,再无半分惊世骇俗的美。
“这是我炼的‘敛容丹’。”江月月将一枚莹白的药丸递给江风眠和虞紫鸢,语气平静,“吃了之后,除了爹娘、姐姐、阿澄哥哥和魏师兄,旁人便看不清我的样貌了。”
江风眠接过药丸,指尖触到微凉的药身,灵力探入,只觉一股温和的气息流转,不含半分异常。他与虞紫鸢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与松快。
“月月……”虞紫鸢的声音有些哽咽,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那层薄雾在她触碰下消散片刻,露出女儿清丽的眉眼,随即又缓缓凝聚,“你何时学会炼药了?”
“看书学的。”江月月笑了笑,眼底清澈,“我想,这样或许能让爹娘少些担忧。”
她没说那枚丹药是“系统”所赠——那是她穿越而来的秘密,是比九莲更不能说的隐私。她只说是自己钻研所得,用医理结合些许灵力(她含糊带过)炼制而成,效果恰好能遮掩容貌。
江风眠紧紧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人:“好孩子……好孩子……”他从未想过,这个被他们护在羽翼下的女儿,竟已悄悄长出了守护自己的翅膀。
虞紫鸢别过脸,拭了拭眼角,再转过来时,眼底已只剩欣慰:“往后行医,也要多加小心,不可太过显露。”
“我知道的,娘。”
江澄和魏无羡得知此事时,正在演武场练剑。江澄听完,难得没皱眉,只是别扭地说:“早该这样了,省得总有些不长眼的盯着你看。”魏无羡则挠挠头,笑道:“月月真厉害!不过在我眼里,月月怎样都好看。”
江厌离更是高兴,拉着她的手,细细叮嘱她行医时要注意的细节,像所有疼爱妹妹的姐姐那样。
从此,莲花坞多了位神秘的女医师。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只知道她医术高超,药到病除。她会在弟子受伤时悄悄送去药膏,会在附近村民生病时遣人送去药方,却极少亲自露面。
江月月依旧在书房钻研医书,只是偶尔,她会望着窗外的荷塘出神。她知道,敛容丹只能遮掩容貌,九莲的秘密仍在,父母的担忧也未完全消散。但她学会了用自己的方式分担——医术是她的铠甲,既能守护自己,也能守护身边的人。
夜里,她坐在灯下,指尖捻着一枚银针,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那层薄雾在灯下泛着淡淡的光。她轻轻转动银针,心里默默念着:爹,娘,姐姐,哥哥,魏师兄……往后,换我来守护你们一点点吧。
荷塘的风穿过结界,带着荷花的清香,也带着少女悄然立下的誓言,在寂静的夜里,轻轻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