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耀文的话音轻轻落下,空气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片死寂。
严浩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仿佛所有力气都被抽干。他缓缓闭上眼。刘耀文的话,剥掉了他最后一层自我保护的外衣。
许久,他极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开口说:“...或许吧。”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标志着他内心以规则为基石的堡垒彻底坍塌。
刘耀文看着他这副卸下所有伪装的脆弱模样,心中那股长期对抗的情绪奇异地平息了,被一种更复杂的、命运纠缠般的联系所取代。
他收拾好医疗包,在严浩翔身边坐下,肩膀几乎相贴,传递着有限的体温,寂静中,只剩下两人微弱的呼吸声以及管道外呼啸的风声,像是在提醒他们外界的危险从未远离。
这短暂的、诡异的平静,让之前被生死危机压下的无数疑问重新浮上心头。刘耀文侧过头,看着严浩翔在昏暗中依旧轮廓分明的侧脸,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喂,严浩翔。”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Enigma...这玩意儿,听起来就够吓人的,你到底是怎么在管理局那群人精眼皮子底下,把自己藏得这么严实的?”
这是他最大的疑惑之一,管理局的检测系统并非儿戏。
严浩翔没有立刻回答,他依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但刘耀文知道他醒着。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刘耀文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的金属壁上,声音带着失血后的沙哑和一种深藏的疲惫: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刘耀文挑眉:“什么?”
“我回答你一个疑问,”严浩翔微微偏头,视线终于落到刘耀文脸上,那眼神恢复了少许平日的锐利,尽管底色是苍白的虚弱,“作为交换,你告诉我,是谁...给你提供了这个安全点的坐标。”
他问得直接,没有丝毫迂回。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时刻,坦诚比猜忌更有生存价值,哪怕是有限的坦诚也是如此。
刘耀文与他对视着,瞬间明白了严浩翔的意图,他想知道自己背后联系人的身份,以及确认情报的可信度。
“成交。”刘耀文干脆地点头,“你先说。”
严浩翔似乎并不意外他的爽快,重新将头靠回冰冷的墙壁,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别人的事:“没什么特别的。从小就需要用一些...特制的药物。定期注射,维持一种稳定的、强大的Alpha假象。体检报告,总会有合适的人来处理。”
他言简意赅,点到即止,没有提及父母,没有透露具体手段,但核心信息已经给出——他的隐藏是系统性的、长期的,并且有内部配合。
刘耀文消化着这个信息,这印证了他的一些猜测,也让他对管理局内部的黑暗有了更深的认识。
“该你了。”严浩翔提醒道,目光重新锁定他。
刘耀文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但也同样有所保留:“一个和我一样,从那个地狱般的‘新黎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人。”
他看到严浩翔的瞳孔猛地一缩,显然被这个答案震动了,刘耀文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补充了那句关键的话:
“而且,他也认识你。”
严浩翔眉头微蹙,声音带着审视:“认识我的人不应该很多吗?说具体点。”
刘耀文摊手,语气带着几分真实的困惑:“具体?我也不清楚。但他提到你的时候...感觉不一般,不是那种普通的认识。”
这个回答让严浩翔陷入了更深的思索,一个从实验室逃出来的人,对自己有不一般的了解?这指向性太强,又太模糊,是敌是友?是复仇还是...
这笔简单的交换,没能给出明确答案,反而引出了更深的谜团。严浩翔不再追问,他知道从刘耀文这里得不到更多了。
但“新黎明计划”的幸存者这个身份,本身就足够有分量。
这笔简单的交换,让两人都对彼此背后的关联有了一点更清晰的认知,信任的基石依旧脆弱,但至少,信息的桥梁已经架设了起来。
他们共享完秘密,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少了些猜忌的锋芒,多了些同病相怜的沉重。
而在遥远的网络另一端,宋亚轩隐匿在数据流的阴影中,确认了他们已安全抵达中转站,他看着屏幕上代表两人的微弱信号,心情复杂。
严浩翔...那个小时候总是冷着脸、不怎么搭理他的弟弟,那个后来在任务中冷漠将他处理掉的执行官。
他恨过严浩翔的冷漠,但内心深处,又无法完全抹去幼时在那对温和夫妇家中感受到的、短暂却真实的温暖,以及...严浩翔最终没有真正杀死他的那一丝手下留情。
这种特殊情感,促使他在暗中收集情报,并在关键时刻,选择了伸出援手,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那对夫妇唯一的儿子,就这样被彻底吞噬。
矛盾。这个词几乎贯穿了他对严浩翔的全部认知。
记忆的起点,是那个飘着细雨的寒冷傍晚,他蜷缩在废弃管道的入口,又冷又饿,几乎以为自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的角落。
没想到一束温暖的光照了进来,伴随着一对气质温和的夫妇关切的声音,他们将他带回了家,一个干净、明亮、充满书籍和仪器味道的地方,那是严浩翔的父母,两位在管理局内地位崇高、力量强大的Alpha。
他们给了他一个遮风避雨的屋檐,甚至给了他从未奢望过的、小心翼翼的关爱。
他感激涕零,视他们为救赎的光,然而,这个家里还有另一个人——那对夫妇的儿子,严浩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