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严浩翔,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已经漂亮得像个精致的人偶,但眉眼间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被娇纵出来的疏离和...不满。
而他的到来,显然加剧了这种不满。
严浩翔的父母非常忙碌,经常一连数日甚至数周埋首于实验室或外出勘察,即使在家,他们对严浩翔也异常严格。
宋亚轩只模糊地知道,严浩翔被要求定期注射一些“营养剂”,身上总是贴着特制的抑制贴,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不能随意离开居住区,也不能接触太多外人,唯一被允许的社交,似乎只有偶尔来找他的张真源和贺峻霖,但每次玩不了多久就会被叫回去。
严浩翔对此充满了怨气,觉得父母不爱自己,只会用各种规矩束缚他。而宋亚轩的出现,更像是在他本就稀薄的关爱中,又分走了一杯羹。
于是,严浩翔将所有的脾气都撒在了他身上。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将省下来的、觉得最好吃的糖果递给严浩翔时,对方只是用那双漂亮的、冰冷的眼睛扫了一眼,然后抬手就将糖果打飞了出去,滚落在灰尘里。
“谁要你的东西?脏死了。”声音里带着刺人的傲慢,“别以为我爸妈把你捡回来,你就能当我哥哥。你不配。”
宋亚轩默默捡起糖果,没说话。他只是觉得,这个弟弟像一株被精心养护在温室里,却浑身长满了尖刺的名贵植物。
拥有着无可挑剔的家世与容貌,却也承载着那个年龄段特有的、因被过度保护与严格管束而产生的逆反与骄纵。
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他会故意在宋亚轩刚拖干净的地板上留下脚印,看着他默默重新擦拭,心里便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他会直接抢走宋亚轩手里正在看的破旧的图画书,轻蔑地丢在一边,嘴上说着“这种垃圾也配放在我家?”,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书上色彩斑斓的图案。
他会故意打翻宋亚轩端来的水,会在他试图靠近时露出嫌弃的表情,会在他被严父严母温和询问近况时,摔门离开。
那段日子像是生活在微妙的平衡木上,宋亚轩记得严母温柔的手抚过他发顶的温度,记得严父把热牛奶推到他面前时那句"你和浩翔都要长身体"。记得他们维护自己教育严浩翔的话语,这些细小的善意像星光般照亮他灰暗的童年。
不过,他更加记得自己局促地站在客厅里,听见书房门后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那一刻他觉得,严浩翔那些恶劣的态度里,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娇气,像是不懂得如何与人正常交往,只能用这种惹人注意的方式,来确认自己是否还被看见。
因此,宋亚轩大多时候选择了沉默和承受,他并非没有脾气,只是那份源于流浪岁月磨砺出的、超越年龄的洞察力,让他看穿了严浩翔冰冷外壳下,那颗同样无所适从、渴望关注却又害怕失去的心。
他知道,这只龇牙咧嘴的幼兽,心底并不坏,只是被困住了,还不懂得如何温柔。
而他自己,这个被善意收留的外人,能做的,便是尽量不去触碰那些敏感的尖刺,安静地待在角落,偶尔,甚至会生出一点连自己都觉得莫名的,想要去安抚对方的念头。
宋亚轩几次鼓起勇气,想跟他说话,想安慰他,哪怕只是安静地待在同一个房间,都会被严浩翔用各种方式驱赶。
“离我远点!”
“看见你就烦!”
“你凭什么在我家?”
这些话语像细小的针,扎在宋亚轩心上,不致命,却密密麻麻地疼,他不是没有感觉的木头人。
会让他夜里蜷缩在床上时,鼻子微微发酸,会让他想起在街头流浪时,哪怕被野狗追赶、被路人驱赶,都不曾像现在这样,被如此直白地否定存在的价值。
但这份疼痛里,又掺杂着清晰的理解,而这份理解,并不能完全消除被针刺的疼痛。
那些年,他们就像被困在同一个漩涡里的两片叶子,被命运的暗流推搡着,磕磕碰碰,却始终挣脱不开彼此纠缠的轨迹。
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别离,把所有人都卷进了更深的漩涡。
严浩翔的父母又一次需要长期外出进行一项重要的勘察工作,临行前,他们格外不放心,就怕严浩翔趁他们不在,更加欺负宋亚轩,想着把两个小孩先分开一段时间。
他们将宋亚轩托付给了一位信得过的同事照看,然而,灾难就此降临。某些人,或许是早已盯上,或许是偶然发现,他们认为宋亚轩具有特殊天赋,是绝佳的材料。
他们用谎言和强制手段,将他从临时看护人身边带走,送进了那个名为“新黎明计划”的人间地狱。
在那里,他经历了无法言说的折磨,也遇到了刘耀文。直到那一天,那对夫妇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实验室。
他们发现了自己,震惊、愤怒,厉声斥责这种非人道的行径,要求立刻停止并释放所有孩子。
宋亚轩永远忘不了那一刻,严母看着他时,那眼中瞬间涌出的心痛与泪水,严父将他护在身后,与那个实验室头目对峙时,那挺拔如山岳、不容置疑的背影。
他们是为了救他,为了救所有孩子而来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再也没能走出那间办公室。
他只知道,在随后更加疯狂的药物实验中,在刘耀文爆发、带着他逃离的火光与混乱中,那对给予他第二次生命的夫妇,已经为了他们这些不相干的孩子,永远地消失了。
这个认知,成为他心底最沉重、最无法愈合的伤疤,他对严浩翔的观感,也因此变得更加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