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纯

“看看这个。”他声音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显而易见的烦躁，“我要的是至清至纯的‘碧凝露’，提纯了三次，却始终无法去除这最后的浊气和沉淀。”

他将一本摊开的古籍推到我面前，上面绘制着“碧凝露”的成品图样，色泽清透如初春新叶，光华内敛。旁边密密麻麻写着炼制方法和注意事项，其中一条被朱笔圈出：“……需以文火慢煨，引其精华，去其糟粕，直至澄澈如玉，方为上品。”

我仔细看了看琉璃碗中的失败品，又快速浏览了一遍古籍上的记载。这“碧凝露”显然是一种对纯度要求极高的药液，用于某种精细的解毒或疗伤方中，稍有杂质，轻则药效大减，重则可能产生毒性。

传统的提纯方法，无非是反复过滤、沉淀、蒸馏。宫远徵显然已经尝试了所有常规手段，却依旧无法解决这最后的难题。这浊气和沉淀，恐怕是药材中某些极其细微的、与有效成分结合紧密的杂质，用寻常手段难以分离。

我盯着那浑浊的液体，大脑飞速运转。这个世界的制药技术虽然神奇，但终究局限于这个时代的认知。而我，拥有他们不具备的、来自现代的知识——关于溶液、关于杂质、关于吸附和萃取的粗浅概念。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中形成。或许……可以试试别的方法？

我犹豫了一下，知道此刻进言存在风险。他正在气头上，任何建议都可能被视为挑衅或无知。但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展现我“价值”，巩固地位的机会。

“公子，”我斟酌着开口，语气带着不确定的试探，“奴婢愚见，这浊气沉淀顽固，或许……并非火力或过滤所能解决。”

宫远徵猛地抬眼看我，眸中锐光一闪，带着被打断思路的不悦：“哦？你有何高见？”语气中的嘲讽毫不掩饰。

我压下心头的紧张，指着古籍上“去其糟粕”四个字，轻声道：“奴婢在想，既是‘糟粕’，或许……可以想办法让它自己‘走’出来？或者，找个什么东西，把它‘吸’走？”

“吸走？”宫远徵眉头紧锁，显然觉得我的说法荒谬，“用什么吸？如何吸？”

“奴婢幼时见乡人制饴糖，糖浆浑浊时，会加入少许澄清的石灰水，搅拌后杂质便会吸附沉淀，易于滤除。”我搬出万能的“幼时见闻”，这是我最安全的借口，“奴婢想，或许可以寻找一种性质温和、本身无毒无味，却能吸附这药液中特定杂质的物质，加入其中，搅动后静置，或许……能使其澄澈？”

我将现代净水技术中活性炭吸附的原理，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粗糙地包装了一下。活性炭这里肯定没有，但性质相似的东西……我的目光扫过药架，落在了一味名为“百草霜”的药材上。此物是锅底灰的一种，但经由特殊药材熏制而成，质地轻浮，孔隙极多，常用来止血解毒，本身药性平和。

“比如……试试百草霜？”我小心翼翼地提议，“此物孔隙众多，或许……能吸附杂质？”我不敢把话说满，留足了余地。

宫远徵听完，脸上的嘲讽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他看着我，又看看那碗浑浊的药液，再看向药架上的百草霜，眼神剧烈地闪烁着。

他并非迂腐之人，相反，他在医毒之道上极具天赋和开创性。我的提议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却恰恰提供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跳出常规框架的思路。

沉默在炼药房中蔓延，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我的心悬在半空，等待着他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