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选择,也是最直接的选择:立刻将消息禀报给宫远徵,或者通过他,传递给宫尚角。
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我可以借此进一步获取宫远徵的信任,巩固我在徵宫的地位,甚至可能因此立功。宫门若能提前防范,或许能避免一场灾祸。
但风险同样巨大。
我该如何解释消息的来源?一个深居简出的徵宫侍女,如何能获知连宫门暗哨都未曾察觉的无锋动向?一旦他们追问起来,星儿就会暴露。周文也可能被牵连。我辛苦建立的、尚在襁褓中的“夹竹桃”,将会面临灭顶之灾。宫尚角本就对我心存疑虑,此举无异于引火烧身。
第二个选择,按下不报,让“夹竹桃”暗中监视,掌握更多线索,甚至……设法利用这股力量,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或安全保障。
这个选择极其危险,如同火中取栗。无锋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会尸骨无存。而且,隐瞒如此重要的情报,一旦东窗事发,宫门的雷霆之怒,我绝对承受不起。这违背了我最初想要守护宫远徵、安稳度日的初衷。
两个选择,两条路,都布满荆棘,通往未知的深渊。
我在黑暗中辗转反侧,手心因为紧张而沁出冷汗。星儿信任我,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告知,我不能辜负这份信任,更不能将她置于险境。周文虽不知内情,但已与“桃夭”捆绑,一损俱损。
而宫远徵……
我想起他试药受伤那晚低声说出的“疼”,想起他喝下我熬的粥时微微舒展的眉头,想起他看到“碧凝露”提纯成功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激赏。这些细微的、真实的瞬间,让我无法冷硬地将他完全视为利用的工具。若因我的隐瞒而导致他陷入险境,我……
不,不能感情用事。
我猛地坐起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一个既能示警宫门,又能最大限度保护“夹竹桃”和我自己的方法。
双线并行。
双线并行。
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我可以亲自去向宫远徵“透露”模糊的怀疑,但不能提及具体细节和消息来源。同时,令阿墨带队,凭借星儿提供的初步线索,暗中跟踪调查那伙商队,掌握更多主动权。
对宫远徵,我可以这样说:近日去旧尘山谷,感觉气氛有异,似乎多了些陌生的、行踪诡秘的面孔,心中不安,特来禀报。将“确凿消息”弱化为“模糊的直觉和观察”,这样既示了警,又留下了转圜余地。至于他信不信,信多少,如何处置,便是他的事情了。这符合我一个“细心且对公子安危上心”的侍女身份。
而对“夹竹桃”,这是第一次真正的实战考验。阿墨需要带领初步组建的小队,在不暴露自身的情况下,摸清那伙人的落脚点、人员数量、行动规律。这极其危险,但也是让组织迅速成长、凝聚力的必经之路。
想通了关键,我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风险依然存在,但这已是我能想到的、在当前局面下的最优解。
天刚蒙蒙亮,我便起身,如同往常一样开始打理药圃,只是动作比平时更慢,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忧虑,时不时还会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宫门外的方向,轻轻叹一口气。
我要让宫远徵“察觉”到我的异常。
果然,辰时末,宫远徵从炼药房出来,看到我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眉头蹙起:“你今日怎么回事?”
他走近几步,目光锐利地落在我脸上:“说。”
我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声音带着迟疑和不安:“奴婢……奴婢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只是昨日去旧尘山谷,总觉得……觉得街上似乎多了些生面孔,眼神……眼神也让人不太舒服,行踪也有些鬼祟。奴婢心里有些害怕,所以……”
我将“无锋细作”模糊成“生面孔”,将“特定商队”扩大为“街上”,将“确认的异动”说成“直觉和害怕”。真话只说三分,剩下的,留给他自己去想象和判断。
宫远徵听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没有立刻说话,那双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我,仿佛在评估我话中的真伪,以及这消息背后可能隐藏的意义。
“你看清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寒意。
“奴婢……奴婢不敢确定。”我连忙摇头,将胆小怕事的样子做足,“只是感觉与往日不同,心中不安,所以才……才多嘴禀告公子。或许是奴婢看错了,还请公子恕罪。”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变幻不定。旧尘山谷的异动,结合哥哥前几日提及的、关于无锋可能有所动作的隐忧,让他无法完全忽视我这番“妇人之见”。
“知道了。”最终,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做好你的事,外面的事,少操心。”
“是。”我恭敬应道,心中却松了口气。种子已经埋下,他听进去了。
离开药圃,我借口去库房取药材,在一个无人的角落,迅速用特定的符号在一张不起眼的草纸上写下了给阿墨的指令:“确认目标,摸清底细,隐匿自身,静待后续。”然后将草纸塞入了与周文约定好的、用于单向传递紧急信息的隐秘石缝中。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抉择已下,棋子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