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时节,京城似乎比往日更加热闹非凡。街道两旁的柳树枝头已悄然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微风拂过,柳丝轻舞飞扬。
此时的镇北候府
“珩哥哥——接住我!”此人正是太傅嫡女,沈知意。
一声清脆娇憨的呼唤,伴随着窸窸窣窣的枝叶摩擦声,从镇北侯府花园的墙头传来。
谢珩正站在梨花树下擦拭佩剑,听到这声音时猛地抬头,心口骤然一紧。只见隔壁太傅府的小魔星沈知意正颤巍巍地站在墙头,鹅黄色的裙摆被蔷薇花枝勾住,露出一双缀着珍珠的软缎绣鞋。她张开双臂,像只笨拙的雏鸟般毫不犹豫地准备往下跳。
“别跳!”谢珩丢下剑,迅速冲上前,声音里透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
那道鹅黄色的身影一跃而下,带着阳光和蔷薇的香气,稳稳地砸进了他的怀里。冲击力让十五岁的少年身形一晃,但他立刻收紧手臂,将怀中的小姑娘牢牢抱住。
“沈知意!”谢珩咬着牙,俊朗的脸上瞬间覆上一层寒霜,“这是你第几次从墙上跳下来了?”
怀里的小姑娘抬起头,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她的双颊因兴奋泛着红晕,梳得精致的双环髻有些松散,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一双杏眼里没有半分后怕,反而满是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
“我知道珩哥哥一定会接住我的呀!”她搂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蹭了蹭,笑嘻嘻地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上次、上上次,还有大上次,你不是都接住了吗?”
谢珩气得想把她丢下去,但手却下意识地将她托得更稳了些。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混着一丝青草的味道,本要出口的斥责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胡闹。要是哪天我没来得及……”
“怎么会呢!”沈知意飞快地打断他,语气笃定得像是在陈述太阳升起这样的真理,“只要我喊你,你一定会来的!就像现在——”
话音未落,她忽然从他怀里挣脱,灵巧地跳到地上,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个竹编蝈蝈笼,献宝似的举到他眼前。一只碧绿健硕的蝈蝈正在笼中振翅高鸣,声音嘹亮。
“看!我的‘金甲将军’!刚刚在花园里把阿毓那只‘黑阎王’打得落花流水!”
她眉飞色舞,鼻尖上还沾着一点不知从哪儿蹭来的泥土,显得既娇憨又可爱,“我特地带来给你看的!我就知道你一定还在练功,没瞧见刚才那场精彩的对决!”
谢珩的目光掠过那只神气活现的蝈蝈,落在她鼻尖的那点泥污上。他下意识地抬手,用拇指轻轻替她擦去。动作熟稔,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就为这个?”他的语气依旧淡淡,眼神中的冷意却已消融,只剩下纵容,“沈太傅要是知道他家千金一大早不读书绣花,反倒在园子里扑腾得一身尘土,怕是要吹胡子瞪眼了。”
“爹爹进宫去了!”沈知意满不在乎地挥挥手,随即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而且我告诉你哦,珩哥哥,我昨天偷听到爹爹和江南督造李大人谈话啦!”
“嗯?”谢珩收回目光,落在她因为激动而更加灵动的小脸上。他知道,这丫头一定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果然,沈知意双眼放光,继续道:“李大人说,西郊皇苑旁的皇家别院里有一种特别稀有的青梅,叫‘玉玲珑’!青皮如玉,核小肉厚,汁多味甘,连御酿房的师傅们都夸呢!”
她兴奋地握紧双手,脸上浮现出无限的憧憬:“珩哥哥,咱们什么时候也去摘一些‘玉玲珑’来吧?我们自己酿一坛酒,埋在这棵梨树下!”
她指着头顶那棵花开如雪的梨树,语气变得认真而庄重:“就像戏文里说的‘女儿红’那样!等将来,我们都长大了,再把它挖出来,一起喝,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啊?”
春风拂过,卷起漫天梨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她的发顶、肩头,甚至有一片调皮地粘在了她的睫毛上。她浑然不觉,依旧仰着脸,双颊绯红,眼眸比星辰更亮,全心全意地描绘着她心目中无比美好的未来。
看着她,听着她孩子气却又真挚的计划,谢珩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一种温暖的力量轻轻撞击了一下。他仿佛真的看到了许多年后,春光依旧,梨花依旧,他们或许已经褪去青涩,并肩坐在这棵树下,共同启封一坛岁月酿就的美酒,酒香氤氲里,相视一笑。
那份想象中的未来,因为有了她的参与,变得格外清晰、具体,充满了令人安心的温暖与期待。
他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原本冷硬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如同春冰初融。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此刻他的声音里,含着一丝连对父母都少见的纯粹温和。
“好。”他看着她,轻声应允,语气不高,却极其清晰,“等下次沐休,天气晴好的时候,我带你去西郊别院。我认得看守的老管事,讨些青梅来,应当不难。”
“真的?一言为定!”沈知意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她立刻伸出右手的小指,递到谢珩面前,眼神灼灼,“拉钩!不许反悔!”
谢珩看着她稚气未脱的动作,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些。他伸出修长的小指,与她纤细的小指紧紧勾在一起,“好,拉勾”
少女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在梨花树下响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阳光透过花枝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在交缠的小指上跳跃。春风裹挟着梨花的清香、青草的涩味,以及少女身上淡淡的甜香,将这一刻的懵懂、亲昵与美好深深刻进时光的底片中。
“不过,”谢珩忽然话锋一转,看着她沾了草屑的裙摆和微乱的发髻,眉毛微挑,手指轻轻谈在她的额头,“在摘青梅之前,你是不是该先回去,把《女诫》抄上三遍?我猜……王嬷嬷的戒尺应该已经在等着你了。”
沈知意的笑容瞬间僵住,发出一声哀嚎:“啊!珩哥哥你不早说!”她提着裙摆转身就跑,跑出两步又猛地停下,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你等着!我抄完就来找你玩!”
看着她跑远的背影,谢珩终于低低笑出了声。他弯腰拾起地上的乌木剑,指尖拂过冰冷的剑身,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那棵梨花树。
青梅酿酒……功成名就……
他低声重复着她的话,嘴角不经意的上扬,说了声“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