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堂内,众听学弟子正襟危坐,等待着蓝启明先生的授课。然而,走进来的却是一身墨兰深衣、气质温润的宗主蓝汀眠。
他于讲台前站定,目光温和地扫过台下众人,声音醇厚如初融的雪水:
蓝舟·汀眠“诸位,启明叔父突发头风之症,今日无法前来授课。由我暂代一课。”
听闻此言,台下不免有些细微的骚动。蓝汀眠神色不变,继续道:
蓝舟·汀眠“连日的经文典籍,想必诸位也有些疲乏。今日,我们便换个方式,以文会友,玩个游戏如何?”
他略一沉吟,显然也是临时起意,随即宣布规则:
蓝舟·汀眠“我们便来打谜语,创诗词。由我开始,出一个谜面,再依此景创一句诗。随后之人,需先猜出上一位的谜底,再出自己的谜面并创诗,依次类推。权当切磋,活跃思绪。”
苏驰远一听是游戏,立刻来了精神,他素来活泼,对这种即兴的玩意儿颇有兴趣。第一个举手:
苏野·驰远“这个好玩!我参加!”
金禹时身为鎏金台少主,对这些有涉猎,自然不甘人后,也沉稳应道:
金禹时“金某愿试。”
江曜辞摸了摸鼻子,有些犯难。他课业扎实,修为不俗,可对这需要文采急智的诗词创作实在是一窍不通,只好无奈地坐在台下观战。
聂默洲更是把头埋低了些,作诗?那真是要了他的命了,比修炼还难。其余弟子也大多面露难色,生怕上台献丑,沦为笑柄。
蓝砚辞神色平静,对此不置可否。
这时,江望舒侧头看向他,眼眸清亮,带着一丝邀请的意味,轻声道:

江姝·望舒“砚辞哥哥,一起?”
蓝砚辞对上她的目光,几乎没有犹豫,便微微颔首。
蓝玦·砚辞“嗯。”
于是,蓝汀眠、金禹时、苏驰远、蓝砚辞、江望舒五人,一同立于明理堂前方的台之上。
蓝汀眠率先开口,他目光扫过窗外积雪的松柏,温声道:
蓝舟·汀眠“我的谜面是:‘扎根厚土向青霄,任尔风霜不折腰。’”
(谜底:松)
他略一停顿,便自创诗句
蓝舟·汀眠“冰雪虽寒枝犹劲,静待春来化碧涛。”
谜底不难,意境高远,诗句沉稳大气,尽显宗主风范。
金禹时略一思索,便猜出是“松”。他随即出谜:
金禹时“身披金甲耀乾坤,烈火焚身亦从容。”
金禹时“千锤百炼真金现,一片丹心照古今。”
(谜底:金)诗句带着鎏金台的贵气与刚毅。
轮到苏驰远,他猜出“金”后,眼珠一转,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身旁的江望舒,朗声道:
苏野·驰远“我的谜面是:‘清辉遍洒九洲同,遥寄相思夜夜心。’”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热烈,创出诗句:
苏野·驰远“愿逐月华流照君,天涯何处不识君。”
(谜底:月)
他这诗句,借月抒怀,情感直白而热烈,尤其“愿逐月华流照君”一句,那“君”字所指,在场稍有心思之人,皆能意会。台下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哗然和起哄声,目光在苏驰远和江望舒之间逡巡。
苏驰远微微昂起头,有些挑衅地看向下一位——蓝砚辞。他倒要看看,这个冰块脸能对出什么更好的!
苏野·驰远(“小冰块,看你怎么对得过我?!”)
蓝砚辞面容依旧清冷,他猜出“月”后,沉默了片刻。就在众人以为他难以应对时,他抬眸,目光清冽,如同映着月华的寒潭,缓缓开口,他的谜面亦是:
蓝玦·砚辞“玉盘悬空影独清,阴晴圆缺总关情。”
随即,他清冷的声音吟诵出诗句,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蓝玦·砚辞“人间万家灯如昼,不及卿眸半点明。”
(谜底:月)此诗一出,满堂皆静,随即爆发出比方才更热烈的惊叹!
同样是咏月寄情,苏驰远的诗句热烈奔放,而蓝砚辞的则更为含蓄深沉,意境瞬间拔高。他将万家灯火与一人眼眸对比,那“卿”字虽未明指,但结合方才苏驰远的诗句,以及他此刻若有似无掠过江望舒的目光,其中深意,呼之欲出!那份隐晦而专注的情意,远比直白的倾诉更动人心弦。
台下众人沸腾了,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江曜辞在台下抱着臂,眉头微挑。苏驰远则是脸色一阵青白,握着拳,却又无法反驳对方诗句确实更胜一筹。金禹时目光复杂。聂默洲看着台上,心中黯然。
蓝汀眠端坐于主位,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握着书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
最后,轮到江望舒。

她站在台中央,承受着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神色却依旧平静如水。她先是对蓝砚辞浅浅一笑,算是回应他那惊人的诗句,随后轻启朱唇:
江姝·望舒“疑是窗前雪,却藏叶底身。风来香暗度,不染世间尘。”
堂下起了细微的骚动。有人低语:
什么都是“这是何花?梅花?梨花?”
江望舒没有回应那些猜测。她只是垂眸,轻声道:
江姝·望舒“此花名檀,我为它作诗。”
江姝·望舒“冰雪为魂玉作胎”
有人轻轻抽气。这起句太高,太洁,几乎不似人间物。
江姝·望舒“幽香原自月边来”
第二句落下,不少人都不自觉地向前倾身。这香气被赋予了仙缘,来自遥不可及的月宫。
江姝·望舒“非关春色藏云袖”
笔锋一转,否定了世俗的春色与繁华。那香气不在锦缎云袖之中,那它究竟在何处?
江姝·望舒“一点檀心彻骨开”
明理堂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什么都是“好一个‘一点檀心彻骨开’!真好的诗!”
他看到的是一首托物言志的绝品——孤高,清绝,不着尘泥。
金禹时“字字珠玑,句句空灵!”
众人交口称赞,为那诗中的冷逸与超然。
无人知晓,那被盛赞的“空灵”,源于一个只有她知晓的秘密——
——檀心。
虽然它确实是。但是“檀花之香”,在这里,只属于一个人。
那个永远一身素白、清冷得不似凡尘客的蓝砚辞。
江姝·望舒“檀花非花,是一种极难得的香木。其香清冽,似雪后初霁,又带一丝药味的苦凉……不张扬,却彻骨。沾身,便三日不散。”
她描述的,不是诗,是一个人。
他正如这檀香,不张扬,却彻骨。
此刻,满堂只闻诗才惊绝。都惊艳于诗文的精妙,争相解读着用典与气韵,赞叹江望舒深藏不露的惊世文采。

蓝汀眠看着她立于光中的身影,眸中掠过一丝极深的赞赏。蓝砚辞凝视着她,清冷的眼底仿佛有冰雪消融。苏驰远怔怔地看着,心中的酸涩竟也被这诗句涤荡了几分。
一场看似简单的诗词游戏,却如一面镜子,照见了每个人的才学、心性与那悄然滋长、缠绕难言的情愫。
第一轮的诗句余韵未平,明理堂内的气氛已然变得微妙而热烈。蓝汀眠见众人兴致颇高,便从善如流,含笑道:
蓝舟·汀眠“既如此,我们便再来一轮。”
他略一思忖,目光掠过窗外依旧纷扬的细雪,温声道:
蓝舟·汀眠“这次的谜面是:‘一夜春风忽送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蓝舟·汀眠“素裹银装掩尘色,冰心一片寄瑶台。”
(谜底:雪)诗句清雅高洁,将雪的纯净与超脱描绘得淋漓尽致,与他宗主身份相得益彰。
金禹时迅速猜出“雪”,他心念微动,想起方才江望舒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莲香,以及她清丽脱俗的容颜,出谜道:
金禹时“我的谜面是:‘出自淤泥身不染,濯清涟后更芳妍。’”
金禹时“玉立亭亭香远溢,此花真合在瑶池。”
(谜底:莲)诗句中毫不掩饰的赞美之意,让台下目光再次聚焦于江望舒。金禹时神色坦然,他此举既有才学较量,亦不乏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压力再次给到苏驰远。他猜出“莲”后,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头更盛,尤其是看到蓝砚辞那副清冷自持的样子,更是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压过他!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再次选择了“月”作为谜底,高声道:
苏野·驰远“谜面:‘金乌西坠玉盘升,盈亏有数自分明。’”
他搜肠刮肚,力求诗句意境超越上一轮,朗声吟诵:
苏野·驰远“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谜底:月)此句化用古意,情感奔放不羁,将一种强烈的思念与追随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比之上轮更为大胆直白。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苏驰远得意地瞥向蓝砚辞。
蓝砚辞面色不变,猜出“月”后,他仿佛未曾感受到苏驰远的挑衅,依旧选择以“月”应对。他清冷的声音响起,谜面带着独特的孤高:
蓝玦·砚辞“谜面:‘桂魄初生秋露微,独凌清汉映寒辉。’”
随即,诗句如冷泉流淌,却带着更深的缱绻:
蓝玦·砚辞“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谜底:月)此诗一出,宛如一颗冷水滴入滚油!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惊呼与议论声此起彼伏。苏驰远脸色彻底僵住,胸口剧烈起伏,却哑口无言。蓝砚辞这两轮的诗句,一轮比一轮直击人心,将他完全比了下去!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这已不是含蓄的暗示,而是近乎誓言般的祈愿与陪伴!星月相伴,亘古不变,这份情意,比之苏驰远那飘渺的“随风直到”,更显执着与永恒。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意味深长的“哦——”声,夹杂着低笑。苏驰远挑衅地看向蓝砚辞。
江曜辞在台下扶额,觉得这场面简直没眼看。金禹时目光深沉,若有所思。聂默洲低下头,只觉得那“星月相随”无比刺耳。
两人这你来我往,皆以月喻人,借诗传情,暗流汹涌的较劲让台下观众大呼过瘾,气氛热烈到了顶点。江曜辞在台下看得直咂嘴,金禹时眼神复杂,聂默洲则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蓝汀眠端坐其上,面色温和依旧,只是那温和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滞。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最后一人——江望舒身上。

前有苏驰远炽热的赞美,后有蓝砚辞深情的誓言,她夹在中间,任何回应都可能被过度解读。然而,江望舒神色依旧平静,她似乎全然未觉那围绕自己展开的无声较量,只是略一思索,便轻声开口,她的谜底却陡然一转:
江姝·望舒“我的谜面是:‘空谷幽居远俗尘,不同桃李混芳尘。’”
她竟未再接“月”的谜题!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眸光清正,朗声吟出诗句:
江姝·望舒“任他红紫争妍处,自守清芬一片心。”
(谜底:兰)诗句落定,满堂先是一寂,随即爆发出由衷的赞叹!
她以幽谷兰花自喻,任凭外界如何喧闹,我自坚守本心,守住那一份清幽芬芳。展现了远超同龄人的豁达心性与高洁志趣。其才思之敏捷,意境之超脱,比之上一轮心怀天下的胸怀,更添了一份坚守的风骨与智慧!
这一下,不仅才学令人惊叹,连这份处世泰然的智慧,也折服了在场许多人。
蓝汀眠眼中赞赏之色愈浓,微微颔首。
蓝舟·汀眠(“望舒。”)
蓝砚辞凝视着她,眸中冰雪尽化,仿佛明白了她的选择,清冷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理解与尊重。
蓝玦·砚辞(“阿舒……”)
苏驰远张了张嘴,满腔的争强好胜,在她这如清泉般的诗句前,竟也哑火了,只剩下复杂的怔忡。
苏野·驰远(“我们家小望舒真是有文化。”)
两轮诗词,江望舒皆以绝佳的才情与气度,稳稳压轴,令人心折。这场临时起意的游戏,俨然成了她个人风华的惊艳展露。
前两轮的词作,或含蓄,或炽烈,或超脱,已将场上气氛推至高潮。台下众人看得心潮起伏,目光在台上几人身上来回逡巡,不肯错过任何一丝变化。这已不仅是才学较量,更是一场牵动人心的情感暗战。
蓝汀眠见众人兴致高昂,便顺势开启了第三轮。他目光温润,再次执笔,这次写下的却是“兰花”。
蓝舟·汀眠“空谷传幽意,清芬沁素襟。任他风露重,抱朴守元心。”
他的词句,显然是对江望舒上一轮“自守清芬”的呼应与激赏。他赞美兰花,亦是赞美她于空谷中独守幽香,任凭风露侵袭,依旧怀抱朴素质朴,坚守本心。这已超越了单纯的暗慕,更添了一份深层次的懂得与共鸣。
轮到金禹时,他沉吟片刻,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他并未选择意象,而是直接写下了“江望舒”三个字!此举引得台下阵阵低呼。他朗声吟道:
金禹时“云梦有仙姝,风华倾世殊。慧心承玉露,剑气贯江湖。”
这已不是隐晦的借物抒情,而是直白的、毫不掩饰的敬佩与赞美。他称赞她风华绝代,兼具智慧与英气,如同云梦泽孕育的仙子,承天地灵秀,又有纵横江湖的魄力。词句大气,完全跳出了儿女情长的范畴,更像是一首献给惊艳才女的赞歌,姿态磊落,反而让人无从置喙。
压力再次给到苏驰远。他握着笔,看着前面两人,尤其是金禹时那直白的“江望舒”三字,心头五味杂陈。他咬了咬牙,再次固执地写下了“月”。
苏野·驰远“清辉证我情,此意昭昭明。纵使千山阻,长随步履轻。”
他的词句更加直抒胸臆,以月光为证,宣告自己的情意昭昭可见,即使有千山万水阻隔,也要如影随形。那份少年人的执着与热烈,几乎要冲破词牌的束缚。
蓝砚辞依旧沉默,接过笔,墨迹流淌,不变的还是那个“月”字。他的词却愈发显得深沉而坚定:
蓝玦·砚辞“冰轮碾玉尘,素影印心痕。不语亦相照,天涯若比邻。”
他不言不语,却坚信彼此心意如同月光与影子,相互映照,即便远隔天涯,也如同近在咫尺。这份情感,少了苏驰远的急切,多了份历经沉淀后的笃定与恒久,仿佛早已超越了言语,成为一种无声的默契与守护。
四首词毕,蓝汀眠是懂得与欣赏,金禹时是磊落的敬佩,苏驰远是炽热的追求,蓝砚辞是沉默的守护。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无比的期待与好奇,投向了江望舒。只见江望舒目光扫过台上众人,最终,落在了台下一直紧张关注着比试、神色间带着些许落寞的江曜辞身上。她眼中闪过一丝温暖的笑意,提笔,缓缓写下了“江曜辞”的名字。

江姝·望舒“昆山蕴玉璞,砥砺显华章。莫道浮云蔽,凌霄自有光。”
她以昆山美玉比喻兄长,说他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经过磨砺终将绽放光华。她安慰他,不要因为暂时的“浮云”而自我怀疑,因为他本身便拥有直上云霄、绽放光芒的潜质与能力!
这不仅再次展现了她的智慧与分寸,更让台下原本有些失落的江曜辞瞬间红了眼眶,胸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三轮对词,江望舒每一次都站在了令人意想不到却又由衷敬佩的高度。她的才情与心性,在这场别开生面的课堂上,留下了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三轮对词,情思百转,意象纷呈,已将众人的心弦拨至最紧。蓝汀眠的声音在此刻响起,为这场旷日持久的文斗落下最终的帷幕:
蓝舟·汀眠“词短意长,终有尽时。不若……我们以赋作结,如何?”
赋者,铺陈其事而直言之也。篇幅更长,已不再是急智的考验,而是底蕴、心性与文采的全面较量。
台上几人神色皆是一肃,随即郑重颔首。台下更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预感到,这最后的赋文,恐怕将揭开最深藏的心绪。
蓝砚辞率先提笔,他目光沉静,落于纸上,墨迹流淌间,一篇《月赋》缓缓成形。他没有吟诵,而是任由那清峻的字迹呈于众人眼前:
蓝玦·砚辞[“夫月者,太阴之精,清虚之府。悬乾象而含曜,临碧落以流素。晦朔轮回,本无常形之固;盈亏交替,岂因俗目而驻?……及至中宵独立,玉宇无尘。冰轮碾空,素影随身。光寒非是心冷,独耀只因情真。照千山而共寂,临万水以同沦。纵使浮云蔽,清辉不泯;哪怕星河坠,此意长存。愿效金波万里,默默随君朝暮;但求玉壶一片,冰心永寄芳尘。”]
他的赋,开篇宏大意象,阐述月之本质与规律,气象万千。而后笔锋一转,归于自身,为自己清冷外表下的真心正名。是愿与她同甘共苦的誓言。将那份不求回应、只愿默默守护的执着,推向了极致。此赋一出,其情深似海,其志坚如石,令人动容。
压力如山,落在了苏驰远肩上。他深吸一口气,笔走龙蛇,亦是一篇《月赋》,风格却截然不同:
苏野·驰远“若夫月华初上,银汉迢迢。清光泻玉,碎琼瑶于阶前;素魄临轩,染霜雪于林表。……于是怅望清辉,神驰云峤。思如潮涌,情似火烧。欲揽广寒之桂,恐惊霓裳之娇;愿筑水晶之宫,长锁倾城之笑。……呜呼!月兮月兮,知我怀抱?愿身化星槎,直渡银河渺渺;誓心同金石,永伴仙姿窈窕。天地可鉴,此情昭昭!”
他的赋,辞藻华丽,情感奔放。充满了浪漫的想象与炽热的渴望,占有欲与爱慕交织。将少年人那种不顾一切、甚至带点天真莽撞的爱意抒发得淋漓尽致。与蓝砚辞的深沉守护相比,他的爱,是想要摘星揽月、牢牢握在手中的热烈。
金禹时沉吟良久,他的赋却另辟蹊径,名为《木棉赋》:
金禹时“南有嘉木,其名木棉。虬枝铁干,直指苍天;赤华如火,灼灼其颜。……不依藤蔓,自立堪为栋梁;岂慕虚香,本色足称豪贤。……望彼姝之贞静,慕君子之并肩。非效莺萝之附,愿效松柏之坚。风雨如磐,共撑一片苍穹;炎阳似火,同映万里江山。此志不移,此心可鉴!”
他通篇咏物言志,以木棉的挺拔不屈、自立豪迈自喻。明确表达了自己渴望的是“并肩”之情,是如同松柏般共同承担风雨的伴侣,而非依附的莺萝。格局宏大,气度非凡,将情感提升到了志同道合、共筑事业的层面。
蓝汀眠执笔,他的赋题为《云赋》,格调愈发超然:
蓝舟·汀眠“仰观云气,变幻无方。出岫本无心,舒卷任悠扬。或如轻纱漫卷,或似鹏翼高张。……遇清风则同行,逢雷雨亦自藏。映日而成霞绮,笼月而生清光。……来去随缘,不拘一方之域;聚散有时,何虑百年之长?但留影迹过寒塘,且纵情怀寄八荒。天地为逆旅,光阴皆客乡,唯愿卿心常悦,何必羁绊锁行囊?”
他的赋,将云的洒脱、自由、随缘写得淋漓尽致。充满了超脱与智慧。最后的“唯愿卿心常悦,将情感升华到了一种极高的境界——爱她,便愿她快乐自由,而非用情丝束缚她。这是一种近乎成全的大爱,温柔而克制,却也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淡淡寂寥。
四篇风格迥异、情感浓烈的赋文,如同四幅精心绘制的画卷,铺陈在众人面前。其下暗涌的情愫,台下心照不宣的窃笑与低语,几乎已将这课堂变成了一个无声的告白场。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江望舒,却微微蹙起了秀眉。
月,她是懂的。清辉,孤寂,团圆,寄托相思。他们的赋文文采斐然,将月的各种意象都发挥得极好。可是……为什么台下的人都在看着她笑?那笑容里带着促狭,带着期待,仿佛在等待什么她不明白的回应。
江姝·望舒(“月,怎么了嘛?”)
她心中有些许茫然。她并未深想那些赋文中“随君朝暮”、“长锁笑颜”、“并肩”、“羁绊”等词句背后,可能隐藏的、针对她个人的深意。她的心思,更多沉浸在对“月”这一意象本身的感悟,以及对先前几位精彩文笔的欣赏之中。
轮到她时,她抬起清澈的眼眸,里面没有羞涩,没有慌乱,只有对待学问般的纯粹与认真。她提起笔,略一思忖,依旧选择了“月”为题。
她没有吟诵,而是如蓝砚辞一般,将清雅的字迹呈现出来,一篇《月赋》娓娓道来:
江姝·望舒[“夫月之为象也,澄澈寰宇,洞鉴幽明。盈亏有时,示天道之恒常;清辉普照,喻仁德之无私。……悬于九天,不分贵贱,皆沐其光;映入千江,无论清浊,俱纳其影。……今诸君妙笔,尽述月华之美,幽思之长,望舒拜服。然窃以为,月之至美,不在独享,而在共仰;不在私怀,而在同光。故愿:四海升平,玉宇无尘,千里婵娟人尽望;九州安泰,金瓯永固,万家团圆共此辰。”]
她的赋,开篇便从天道仁德起笔,格局宏大。她称赞了众人的文采,随即笔锋一转,提出了自己不同的见解——月最美的,不是独自欣赏,不是寄托私情,而是共享其光,共望其圆!她最终的愿望,是四海升平,九州安泰,是天下人都能共享这安宁与团圆!
此赋一出,满堂皆静。

先前所有的暧昧、期待、较劲,在她这如同皓月当空、清辉遍洒的胸怀面前,都显得……格局小了。
蓝砚辞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纯粹对“共仰”、“同光”的向往,心中那份深藏的情愫,在微微的苦涩之后,竟化为了更深的震撼与敬意。他明白了,他愿默默守护的,正是这样一颗晶莹剔透、心怀苍生的心。
蓝汀眠的唇角泛起一丝极淡、却了然的苦笑。果然如此。他的超脱,在她的博大面前,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刻意。她才是真正的光风霁月。
苏驰远张了张嘴,满腔炽热的情感如同被泼了一瓢雪水,滋滋作响,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那些想要“长锁笑颜”的念头,在她这“万家团圆”的愿望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和渺小。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与茫然涌上心头。
金禹时目光灼灼,他心中的敬佩之意更甚。他所追求的“并肩”,不正是希望能与这样心怀天下的女子,共同支撑起一片苍穹吗?
高下立见。
并非文采的高下,而是心境与格局的高下。江望舒以其浑然天成的纯粹与博大,为这场波澜起伏的文斗,画上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却又让人不得不心服口服的休止符。

她站在那里,依旧不明所以为何众人先前那般神态,只是觉得,自己只是说出了心中对月亮最真实的感受罢了。而这份“真实”,却比任何精心的告白或较量,都更具有撼动人心的力量。
这场精彩纷呈的文会也终于落下了帷幕。
蓝汀眠率先抚掌,目光温和地落在江望舒身上,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蓝舟·汀眠“词意高远,格局开阔。望舒妹妹,佩服。”
金禹时也收敛了神色,郑重地向江望舒拱了拱手:
金禹时“江仙子才情,金某输得心服口服。”
他虽仍有傲骨,但对真正有实力之人,也不乏敬重。
苏驰远立刻凑到江望舒身边,脸上堆满了笑容,与有荣焉地大声道:
苏野·驰远“小望舒创得真好!太厉害了!”
苏野·驰远(“只要不是单独夸蓝砚辞那个小冰块,怎么都好说。”)
蓝砚辞没有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江望舒,对上她的目光时,微微颔首。那清冷的眸子里,是比言语更深的认可。
面对众人的赞誉,江望舒只是浅浅一笑,敛衽回礼:

江姝·望舒“诸位过奖了,不过是游戏之作,侥幸而已。”
她心思纯净,只觉蓝砚辞与苏驰远接连咏月,大约是真心喜爱月的意象,并未将那浓烈的情愫与自己联系起来。
四轮交锋,心神耗费不小。蓝汀眠宣布下课后,众人便各自散去,三三两两议论着方才的精彩。
卿知又更新一章哦,各位宝宝们̋(๑˃́ꇴ˂̀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