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现场坐落在市郊结合部的夹缝里,那片即将拆迁的城中村像块被城市遗忘的补丁,斑驳的砖墙爬满枯萎的藤蔓,断壁残垣间堆着半人高的建筑垃圾,风一吹就卷起漫天尘土。
而在这片破败的边缘,一栋二层自建楼孤零零地立着,灰扑扑的外墙掉了大半水泥,露出里面暗红的砖块,二楼的窗户蒙着厚厚的污垢,像一双浑浊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周遭的荒凉。
天刚蒙蒙亮,明黄色的警戒线已经在小楼四周拉了三圈,塑料警戒带被晨风吹得簌簌作响,上面 “警察执勤,禁止入内” 的字样在薄雾中格外醒目。
两名派出所民警穿着藏青色警服,戴着白色手套,正背着手在警戒线旁来回踱步,他们的皮鞋踩过地上的碎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尽管警戒森严,仍有十几个胆大的村民躲在不远处的断墙后围观,有人裹着洗得发白的棉袄,有人手里还攥着没啃完的馒头,交头接耳的声音像一群嗡嗡的蚊子,断断续续飘进民警耳朵里 ——“听说死人了?还是个收破烂的”“这楼邪乎得很,前阵子半夜总听见有动静”“刘老六这下要倒霉了,房子里出了人命,以后谁敢租”。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小楼前的空地上停下,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杜城率先推开车门走下来,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拉链拉到胸口,露出里面深蓝色的警服衬衫,领口别着的警徽在薄雾中泛着冷光。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熬夜留下的红血丝在眼底格外明显,随后转身帮后座的蒋峰和李晗递过装备箱。
蒋峰个子高大,穿着宽松的运动服,一手拎着工具箱,一手抓着相机,脚步匆匆地跟在后面;李晗则扎着利落的马尾,脸上戴着黑框眼镜,怀里抱着笔记本电脑,镜片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不时抬手用袖口擦一擦,眼神里满是警惕。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腥气、拆迁废墟特有的尘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吸进肺里都觉得发闷。
杜城深吸一口气,弯腰从装备箱里拿出一次性手套和鞋套,动作娴熟地穿戴整齐,白色的鞋套套在他的黑色皮鞋上,显得格外醒目。
他走到正在维持秩序的辖区民警身边,声音低沉地问:“什么情况?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那名民警连忙转过身,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他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指尖在纸页上快速滑动:“城队,报案人是这栋房子的房主,叫刘老六,住在隔壁村,早上六点多过来收房租,走到门口就看见门虚掩着,敲了好几下都没人应,推开门往里一看,就发现人倒在楼梯口了。”
民警顿了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死者叫马国良,是外地来的,租这房子快两年了,平时靠收旧货为生,听说性格挺孤僻的,不怎么跟人打交道。我们已经联系了他的家人,但暂时还没接通电话。”
杜城点点头,目光扫过敞开的房门,里面黑漆漆的,隐约能看到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抬脚跨过门槛,刚走进一楼,一股混杂着铁锈、腐烂纸张和潮湿霉菌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一楼的空间不大,却被各种收来的废旧物品塞得满满当当,靠墙的地方堆着一摞摞泛黄的旧书本,书页边缘卷曲发黑,几只蟑螂在书堆里飞快地爬过;
中间的空地上摆着几个破旧的铁皮桶,里面装满了废铜烂铁,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进来,在金属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角落里还堆着一堆废塑料瓶,有的瓶身上还沾着没清理干净的污渍,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死者马国良就倒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处,那是一个狭窄的角落,旁边还堆着几个装满旧衣服的麻袋。
他仰面朝天躺着,双腿微微弯曲,双手放在身体两侧,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里布满了血丝,仿佛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恐惧,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扭曲着,嘴角向下撇,凝固着一种极度惊骇的表情。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劳动布外套,衣服的肘部和膝盖处都打着补丁,里面是一件灰色的秋衣,领口处露出些许花白的头发。
他的身材十分干瘦,颧骨高高凸起,脸颊凹陷,手臂细得像根竹竿,裸露在外的手腕上还戴着一个破旧的塑料手表,表盘上的玻璃已经碎裂,指针停在了晚上九点十分的位置。
法医何溶月已经蹲在尸体旁,她穿着白色的法医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手里拿着一把银色的解剖刀,正在小心翼翼地检查死者的体表。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眉头微微皱着,眼神里满是严肃。
听到杜城的声音,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护目镜后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凝重:“城队,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八点到十点之间,具体时间还需要回去做尸检确认。
死者体表没有明显的外伤,我刚才检查过他的头部、胸部和腹部,都没有发现撞击痕迹或锐器伤口,颈部也没有勒痕,初步可以排除锐器伤和窒息死亡的可能。”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死者的脸上,声音压低了几分,“但他这个表情太奇怪了,眼睛瞪得这么大,面部肌肉紧绷,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被活活吓死的。”
“吓死的?” 蒋峰连忙凑过来,他放下手里的相机,蹲在何溶月旁边,探头仔细打量着死者的脸,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世上真有能把人活活吓死的事?会不会是他本身有什么基础疾病,比如心脏病,受到刺激后突发疾病去世的?”
杜城没有说话,他眉头紧锁着,目光缓缓扫过堆满杂物的一楼,从那些破旧的书本、废铜烂铁,到角落里的塑料瓶和旧衣服,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心里暗自思索:一个普通的收废品老人,每天打交道的都是这些破旧东西,能有什么仇家?如果不是仇杀,那他会不会是在收废品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才被人灭口?或者,真像何法医说的,他是被什么东西吓住了?
这时,技术队的同事也陆续走进来,他们手里拿着勘查灯、毛刷和证物袋,开始对现场进行仔细勘查。
有人蹲在地上,用勘查灯照着地面,一点点寻找可能留下的脚印;有人拿着毛刷,轻轻扫过楼梯扶手,收集上面的指纹;还有人在整理那些废旧物品,试图从中找到线索。
李晗则走到死者旁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翻看死者的口袋,她的动作格外轻柔,生怕破坏了可能存在的证据,她一边翻找,一边低声说:“我先找找死者的手机和身份证,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信息。”
“城队,你看这里。” 何溶月突然开口,她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指向死者微微攥紧的右手。
杜城连忙凑过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死者的右手蜷缩着,手指紧紧地并拢在一起,像是在死死抓着什么东西。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轻掰开死者僵硬的手指,动作缓慢而轻柔,生怕弄断死者的手指。
随着手指一点点展开,一个小小的、不足巴掌大的陶俑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做工粗糙的陶俑,整体呈土黄色,颜色暗沉,表面还有不少细小的裂纹,看起来年代久远。
陶俑的造型是一个古代士兵的模样,身上穿着简单的铠甲,双臂放在身体两侧,双腿并拢,但面部却模糊不清,只有眼睛的部位被人用黑色的颜料点了两个极小的黑点,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两个黑点像是活过来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人,显得有几分诡异。
“这是……” 杜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小心翼翼地将陶俑放进去,他的手指碰到陶俑时,能感觉到表面粗糙的质感,还有一丝冰凉的温度。
他举着证物袋,对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仔细看了看,试图从陶俑上找到更多线索,但除了那些细小的裂纹和诡异的黑点,再也没有其他明显的标记。
“看起来像个老物件啊。” 蒋峰凑过来,盯着证物袋里的陶俑,眉头皱了皱,“说不定是个古董,会不会是死者收废品的时候收到的?”
“收废品的,手里有点老东西也不奇怪。” 李晗在一旁插话,她已经翻完了死者的口袋,只找到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和一张破旧的名片,没有发现手机和身份证,“但他临死前还紧紧抓着这个陶俑,就有点反常了。一般人遇到危险,第一反应应该是反抗或者逃跑,怎么会抓着这么个小东西不放?”
杜城将证物袋递给旁边的技术人员,让他们拿去做进一步检查,随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蒋峰说:“你现在去隔壁村找房主刘老六,再问问周边的邻居,详细了解一下马国良的社会关系,他平时和什么人来往,有没有得罪过谁,还有他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顿了顿,又看向李晗,“李晗,你回警局后,重点查一下马国良的通话记录和近期的交易记录,一个收废品的,平时肯定要和卖家、买家联系,手机里应该有不少收货卖货的信息,说不定能找到和他接触过的人。
另外,再查一下他的户籍信息,联系他的家人,看看能不能从家人那里得到更多线索。”
“是!城队!” 蒋峰和李晗同时应道,随后转身各自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