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破戒了
身为转世佛子，玄明自幼高坐莲台，佛光加身，不染尘埃。
他对我这个青梅向来冷淡疏离，连目光都吝于施舍。
直到那日我被魔尊所伤，浑身染血跌入他清修禅房。
他手中佛珠骤停，万年无波的眼底掀起惊涛。
“谁伤的你？”他声音沙哑，金身因杀气出现裂痕。
我疼得神志不清，撕开染血衣裳寻找伤口。
他忽然俯身，用僧袍严实裹住我半裸身躯，将我紧紧扣入怀中。
“别看...”他炙热呼吸烫在我耳尖，佛法第一次失了效。
我这时才察觉，他心跳快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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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在疼痛与冰冷间沉浮，像暴风雨中一片残破的叶子。魔气如附骨之疽，在经脉里窜动，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灼痛。视线早已模糊，只余下大片大片晕染开的不祥暗红。禅院那扇熟悉的、总是紧闭的木门，成了视线里唯一模糊的焦点。
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撞开门，木质门槛坚硬的触感磕在膝上，带来另一股钝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浓郁的血腥气瞬间盖过了这方天地间原本清冽安神的淡淡檀香。
莲台上，那人似乎动了一下。
玄明。
这个名字在混沌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总是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端坐于那朵冰清洁净的莲台之上，周身流淌着温润而疏离的佛光。对她这个自幼一同长大、名义上的“青梅”，他的态度与对待山门外的飞鸟游鱼、殿宇内的木雕泥塑并无不同——目光永远是空的，不曾为她停留片刻，连一句最寻常的问候都吝啬。
也好。
她模糊地想，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就这样死在这么个干净的地方，总比曝尸荒野，被魔物啃噬来得强。只是，弄脏了他的禅房，他大概会更厌烦她吧……
视野里一片血红，只能勉强辨认出那抹素白的身影轮廓。他似乎在看着她，又似乎没有。管他呢。
身体好冷，伤口却火烧火燎地疼。她无意识地蜷缩，手指胡乱抓挠着胸前早已被血浸透、黏腻贴在身上的衣料，想要找到那最痛的源头，却又徒劳无功。
“呃……”
细微的呻吟逸出唇角，带着濒死的绝望。
就在这时，一阵疾风拂过。
预想中冰冷地面的触感并未传来，反而落入了一个……紧绷而温热的怀抱。一件宽大的、带着体温和浓郁檀香气的僧袍劈头盖脸地落下，将她从头到脚，尤其是正在撕扯衣襟的手臂和半裸的肩头，严严实实地裹住，力道有些重，甚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她僵住，残存的意识被这从未有过的接触惊得凝固。
是玄明。
他……抱了她？
怎么可能？
她挣扎着，想从那片包裹得几乎窒息的僧袍和紧箍的怀抱中抬头，看清他的脸。一丝微弱的凉意侵入，随即又被更严密地裹紧。
“别看……”
两个字，几乎是紧贴着她的耳廓砸下来的。
那声音……
全然陌生。
不再是平日里诵经时的清越泠泠，也不是对她说话时那种隔着千山万水的平淡空灵。而是沙哑的，压抑的，像是被粗糙的砂石狠狠磨过，从喉咙最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滚烫的颤抖。
那炙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尖，激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战栗。
她不动了。
整个人僵在他怀里，连伤口的剧痛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隔着一层薄薄的、染血的里衣，紧贴着她后背的胸膛下，那失去了平时沉稳节律，正疯狂擂动的心跳。
砰——砰——砰——
一声声，又快又重，混乱得毫无章法，像是要撞碎那副总是挺得笔直的脊梁，撞破那身永远纤尘不染的素白僧袍。
这……是他的心跳？
那个被誉为此世最接近佛陀、天生佛骨、万法不侵的玄明？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环抱着她的手臂，肌肉绷得像铁，微微发着抖。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极力压抑着什么，几乎要将自身都崩裂的力道。
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异样气息，混在浓郁的檀香和她自身的血腥气中，钻入鼻腔。
那不是魔气。
是一种……更为灼热，更为躁动，带着毁灭意味的……
杀意？
她被这个念头骇住了。
下意识地，她用尽残余的力气，在那禁锢般的怀抱中极轻微地转动脖颈，视线艰难上移，越过那截线条紧绷的下颌，望向他的脸。
依旧是那张熟悉到刻入骨血里的容颜，眉眼清俊如莲，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她从未见过的神情。那双向来古井无波、倒映众生却空无一物的眼底，此刻正翻涌着她无法理解的、剧烈到令人心惊的浪潮。那里面没有了佛光的温润，只剩下沉沉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暗色。
而他周身那层原本纯净柔和、象征着无上佛法修为的淡金色光晕——那自他降生便伴随左右、坚不可摧的佛光金身——此刻，竟在他肩头、心口的位置，凭空出现了几道细碎的、如同精美瓷器被猛力敲击后产生的……裂痕！
裂痕边缘，金光微微黯淡，丝丝缕缕的异样气息，正从那些缝隙中逸散出来。
他……他的金身……
她瞳孔骤缩，几乎忘了呼吸。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注视，玄明低下了头。
四目相对。
他眼底那惊涛骇浪般的情绪狠狠一撞，像是要将她彻底卷入其中，碾碎吞没。那里面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崩塌了，露出了其下深藏的、滚烫的、她完全陌生的核心。
握着佛珠的那只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串他从不离手、据说能净化一切邪祟戾气的乌木佛珠，静静地悬停在她眼前，上面刻印的细小梵文，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禅房内死寂。
只剩下他沉重而混乱的呼吸，以及那一声声，无法掩饰、也无法平息，如同困兽般绝望挣扎的心跳，在她耳畔无限放大。
他看着她，嘴唇微动，那沙哑到极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她从未听过的，却让她心尖为之颤抖的语调：
“……谁伤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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