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雨还没停。
林深站在公交站台下,指尖捏着半张被雨水泡得发皱的电影票根。票面上的日期是去年今天,场次印着“21:10”,旁边用铅笔写着小小的“等你”,字迹被水晕开,像朵濒死的蓝花楹。
站台的灯忽明忽暗,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又骤然揉成一团。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凉得像沈念以前总爱贴在他后颈的冰可乐罐。
“林深,你看这雨,下得跟老天爷在哭似的。”
他总爱笑话她文艺腔泛滥,却会默默把伞往她那边多倾斜十五度。那时候他们挤在同一把黑伞下,从电影院出来,踩着积水往公交站跑,她的帆布鞋溅了泥点,就赖在他身上撒娇,说要他明天洗。
“凭什么?”他挑眉。
“因为你是我男朋友啊。”她仰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揉碎了星光,“男朋友就该为女朋友服务。”
后来那双帆布鞋真的出现在他家阳台,他蹲在盆前搓了半天,泡沫漫过指缝,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沈念就趴在阳台栏杆上看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林深抬手抹了把脸,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站台的电子屏在闪,最后一班车的信息跳了出来——末班车23:45,已停运。
他竟然等了三个小时。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问他今晚回不回家。他打字的手指顿了顿,回了个“嗯”。
去年的今天,也是这样的雨夜。他在电影院门口等了沈念四十分钟,从期待到焦灼,最后只剩一片.冰凉。手机打不通,微信不回,他沿着街边走了很久,雨越下越大,把他的衬衫浇得透湿。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她去了医院。
诊断书被她藏在抽屉最深处,直到她走的前一天,他才在整理遗物时翻到。晚期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原来那些日子她频繁的疲惫、突然的沉默,都不是闹脾气,是命运在悄悄收网。
“林深,我们分手吧。”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在一个雨天。她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面前的拿铁没动过,奶泡都消了。他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慌得语无伦次,她却只是摇头,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不爱你了。”
他不信。他们说好要一起看遍城市的四季,要在阳台种满她喜欢的蓝花楹,要在老了之后坐在摇椅上,数着彼此头上的白发回忆年轻时候的荒唐。
可她还是走了。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就像人间蒸发。他找了她三个月,把这座城市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她常去的那家书店,看到了她留在柜台上的一封信。
“林深,原谅我的自私。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不想让你记得我被病痛折磨的模样。忘了我吧,找个健康的姑娘,好好生活,就当……就当我们从来没遇见过。”
信纸被他攥得变形,字里行间的温柔,此刻都成了最锋利的刀。
雨渐渐小了,天边泛起一点鱼肚白。林深站起身,拍了拍湿透的裤腿,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路过街角的花店时,他停下脚步。橱窗里摆着一束蓝花楹,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像极了沈念哭红的眼睛。
他走进去,买了一小束。
店员问他要不要卡片,他摇摇头。有些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回到家,他把蓝花楹插进玻璃瓶里,放在窗台。阳光慢慢爬进来,照在花瓣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手机又响了,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沈念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却笑着比了个剪刀手,背景是医院的白墙,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电影票根,日期正是去年今天。
短信下面还有一行字:“她最后说,对不起,没能等到那场电影的结局。”
林深看着照片,突然蹲在地上,捂住了脸。压抑了太久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混着窗外渐渐停了的雨声,在空荡的房间里,一遍遍地回响。
原来她一直都记得。
原来那场没看完的电影,成了他们之间,永远停在雨季的尾班车。
而他,还在原地,等一辆不会再来的车,等一个不会再回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