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停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云层，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积水倒映着天空的蓝，偶尔有风吹过，带起一阵泥土的腥气——那是雨季特有的味道，混杂着结束的疲惫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
李慕言站在公交站台，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车票。票面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他还是能认出“末班车”三个字。昨晚的雨太大，他错过了最后一班回家的车，只能在附近的便利店蹲了一夜。此刻，他的头发还在滴水，衣服紧贴着后背，冷得有些发抖。
“吱呀——”一声，一辆老旧的公交车缓缓驶来，停在站台边。车身上锈迹斑斑，挡风玻璃上布满雨痕，看起来像是从上个世纪驶来的古董。车头上的牌子写着“区间车”，目的地是郊外的终点站，一个李慕言从未听过的名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上了车。司机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头，戴着一顶褪色的蓝布帽，看了李慕言一眼，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投币箱。李慕言摸出几个硬币，投了进去，硬币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后排坐着一个老太太。她穿着一件深色的棉袄，手里抱着一个布包，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李慕言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刚坐稳，就听见老太太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缓缓转过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很慈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小伙子，也是等不到车吗？”老太太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李慕言点了点头：“嗯，昨晚雨太大了。”
“这鬼天气，”老太太叹了口气，“一下雨，这路就难走了。我孙子今天生日，我本来想赶早去看看他，结果……”她指了指窗外，“这雨下得，公交车都快成船了。”
李慕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窗外的景象渐渐变得陌生。高楼大厦被低矮的平房取代，道路也从柏油路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土路。偶尔能看到几个在田埂上劳作的农民，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像一个个移动的稻草人。
“您这是要去哪儿？”李慕言好奇地问。
“终点站，”老太太说，“那里有个老站台，以前是通火车的，后来火车停了，就改成公交站了。我孙子就在那附近上班，说是在一个什么厂里，具体的我也说不清。”
李慕言没再追问。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缓缓倒退的风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平静。这趟意外的旅程，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
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看那是什么？”
李慕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山坡上，有一座孤零零的房子。房子是红砖砌的，屋顶上的烟囱还冒着烟，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像一个温暖的标点。
“那是以前的守林人住的地方，”老太太说，“我年轻的时候，跟我老伴去过一次。那时候，这里的树长得可密了，夏天一到，满山坡都是野花。”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回忆，嘴角带着微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开满野花的夏天。李慕言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扰。他知道，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片花海，即使岁月流逝，风雨侵蚀，那片花海也永远不会凋谢。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走着，终于在一个破旧的站台前停了下来。这里就是终点站了。站台是用石头砌的，上面爬满了青苔，旁边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终点站”三个字，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李慕言和老太太一起下了车。老太太颤巍巍地打开手里的布包，里面是一个小小的蛋糕，用保鲜膜包着，看起来有些变形了。
“你看我这记性，”老太太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光顾着赶路，把蛋糕都压坏了。”
李慕言笑了笑：“没关系，心意到了就好。”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快步跑了过来，看到老太太，眼睛一亮：“奶奶！您怎么才到啊？我都等您好久了！”
“这不是下雨嘛，”老太太笑着说，把布包递给他，“快看看，还能吃吗？”
小伙子打开布包，看到变形的蛋糕，不但没生气，反而眼睛一红：“能吃，能吃！奶奶做的，怎么都好吃！”他扶着老太太，回头对李慕言说了声“谢谢”，然后慢慢走远了。
李慕言站在站台上，看着他们祖孙俩的背影，心里暖暖的。他转过身，准备看看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车，却发现那辆老旧的公交车已经不见了。司机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开着车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空旷的站台上。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或许，这就是这趟旅程的终点吧。
他沿着站台边的小路慢慢往前走。路两旁长满了野草，偶尔能看到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在雨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鲜艳。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香，深吸一口，沁人心脾。
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他看到前面有一个小小的村庄。村口有一棵大树，树下坐着几个乘凉的老人，正在聊天。李慕言走过去，向他们打听回去的路。
“回去？”一个老人笑着说，“今天可没车了。那趟区间车，一天就一班，早上来，下午才回去。”
李慕言有些无奈，但也没办法。他找了个石头坐下，和老人们聊了起来。老人们告诉他，这个村子以前可热闹了，有学校，有医院，还有一个大工厂。后来，工厂倒闭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村子就渐渐冷清了下来。
“不过啊，”一个老人说，“这几年好多了。政府修了路，通了公交，偶尔还有城里人来这里玩。前阵子，还有人来拍电影呢。”
李慕言看着村里错落有致的房子，看着田埂上忙碌的身影，看着孩子们在路边追逐打闹，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这个被遗忘的小村庄，就像一颗蒙尘的珍珠，虽然不耀眼，却有着自己独特的光芒。
下午，李慕言坐上了返程的公交车。车厢里依旧空荡荡的，只有他和司机老头。老头一边开车，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听起来很悠闲。
“小伙子，第一次来这儿？”老头突然开口问。
李慕言点了点头：“嗯，不小心坐错车了。”
“坐错车也挺好，”老头笑了笑，“有时候啊，错的路，反而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李慕言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老头的意思。是啊，生活不就是这样吗？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会走到哪条路上。或许会迷路，或许会犯错，但只要一直走下去，总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
车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给天空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远处的城市渐渐清晰起来，高楼大厦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柔。
李慕言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知道，这趟雨季的尾班车，并没有结束。它会一直开下去，载着那些迷失的人，那些疲惫的人，那些心怀希望的人，驶向更远的地方，驶向一个雨过天晴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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