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把公交站台罩成个朦胧的茧。林晚秋盯着站台广告牌上的水渍,那里洇开一片浅褐,像幅被雨泡花的地图——陈屿昨天说,这附近的老巷里藏着家开了三十年的颜料铺,窗台上总摆着罐靛蓝色的颜料,雨打在上面会晕出像海一样的颜
帆布包里的素描本被她翻得卷了边,最后一页贴着陈屿送的歪扭太阳,旁边添了几笔新画的雨丝,是她今早用指尖蘸着站台的积水画的,水痕干了之后,留下淡淡的白印,像谁没说完的话。
“嘀——”末班车的喇叭声穿透雨幕,林晚秋抬头时,正看见陈屿从后门跳下来,手里举着个牛皮纸包,校服后背洇出深色的湿痕,显然是跑着过来的。
“给你的。”他把纸包塞过来,指尖沾着点靛蓝,“颜料铺老板说这是他女儿调的‘雨霁蓝’,专门画雨后的天。”
纸包里裹着个小小的陶罐,罐口用软木塞封着,标签上画着朵简笔画的云,旁边写着“遇水更蓝”。林晚秋旋开木塞,一股淡淡的松烟味混着雨水的清冽漫出来,像把整座雨里的城都装进了罐子里。
“昨晚我试着调了调,”陈屿挠挠头,从书包里掏出张画,“你看这光影对不对?”
画的是末班车的车窗,雨珠在玻璃上滚出蜿蜒的轨迹,窗外的路灯透过雨珠,在车厢里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星星。角落里用小字写着:“像你眼睛里的光。”
林晚秋的耳尖发烫,低头翻开素描本,指着昨天画的站台长椅:“我觉得这里的阴影还不够沉,你帮我看看?”
陈屿凑过来时,眼镜片几乎要碰到纸页,呼吸带着薄荷糖的清苦——他总在晚自习前买一颗,说能提神。“这里该用侧锋擦,”他用指尖在纸上划了道弧线,“像雨落在伞上的弧度,软一点,才像能接住光的样子。”
公交车“吱呀”进站,司机探出头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带着点笑意。两人上车时,陈屿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小小的密封袋,里面装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在灯光下看得格外清。
“上周在站台捡的,”他把袋子递过来,“等雨停了,我们去颜料铺旁边的银杏树下写生吧?老板说秋天叶子黄了,能盖住半条街的影子。”
林晚秋捏着那片银杏叶,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领口沾着的那片,原来他都捡着收起来了。她从帆布包里掏出支新削的铅笔,笔杆上缠着圈蓝布条——是用他送的“雨霁蓝”颜料染的,在雨里会透出淡淡的光。
“这个送你,”她把铅笔递过去,“画速写时用,比你那支快没墨的好用。”
陈屿接过铅笔,指尖在蓝布条上轻轻摩挲,忽然笑了,梨涡里像盛了雨珠:“那我明天带画板,颜料铺老板说他有块旧画板,木纹里能渗进颜料,像把颜色藏进时光里。”
车过老巷时,林晚秋透过雨幕看见了那家颜料铺,窗台上果然摆着个靛蓝色的罐子,雨打在罐口,溅起的水珠真的泛着海一样的蓝。陈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速写本上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旁边写着:“约定。”
雨好像小了些,风里带着点泥土的腥气——那是雨季快要结束的味道。林晚秋把那片银杏叶夹进素描本,刚好压在陈屿画的太阳上面,干枯的叶脉和湿润的铅笔印重叠在一起,像两个小心藏好的秘密。
终点站到了,天边裂开道细缝,漏出点淡金的光。陈屿下车时,忽然回头说:“我在颜料铺老板那里留了封信,如果你明天想提前去,就能看见。”
林晚秋看着他跑进雨里的背影,校服上的靛蓝颜料在光里闪了闪。她摸出素描本,翻到新的一页,用那支蓝布条铅笔写下:“雨停之前,我等你。”
末班车缓缓驶离站台,车窗外,那罐靛蓝色的颜料还在雨里亮着,像盏不会灭的灯。林晚秋知道,有些约定不用刻在纸上,就像这雨里的光,藏在颜料里,藏在银杏叶里,藏在末班车每一次停靠的站台上,等一个放晴的清晨,把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晒成暖烘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