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樟树叶的碎影，在教学楼的白墙上晃来晃去。林叙抱着刚收齐的数学作业往办公室走，走廊里的喧嚣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截断——江驰带着两个男生从楼梯口冲出来，黑色连帽衫的帽子歪在脑后，手里攥着的篮球还在滴着水，溅在瓷砖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林叙下意识往墙边靠了靠，却还是被江驰的胳膊肘蹭到了作业本。最上面的一本滑落在地，封皮上的名字“林叙”被水渍浸得发皱。他刚要弯腰去捡，江驰已经先一步蹲下身，指尖捏着作业本的边角，漫不经心地掸了掸上面的灰，语气里没什么温度：“书呆子，走路不看路？”
周围的男生跟着哄笑起来，有人吹着口哨喊“江驰别跟好学生一般见识”。林叙的指尖蜷了蜷，接过作业本时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江驰没再理他，转身就被同伴勾着肩膀往操场走，黑色的身影在走廊尽头拐了个弯，只留下淡淡的汗味混着雨水的气息。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班里静得只剩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叙盯着数学练习册上的函数题，思路却总被窗外的动静打断——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男生们的叫好声，还有偶尔传来的江驰的笑，像细碎的石子，不断落在他的心尖上。他忍不住抬头往窗外看，刚好撞见江驰跳起来投篮的瞬间：黑色短袖绷着紧实的肩线，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稳稳落进篮筐。江驰落地时朝着队友咧嘴笑，阳光落在他扬起的嘴角，连眉梢都带着少年人的张扬。
“看什么呢？”同桌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这道函数题你解出来了？老师说全班就你有可能做对。”林叙猛地回过神，脸颊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演算，可草稿纸上却无意识地画了个小小的篮球。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江驰是老师办公室里常被提起的“问题学生”，上课睡觉、逃课打球，上次月考还全科挂红灯；而他是年级第一，是要冲刺重点名校的种子选手，他们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线。
放学时，林叙故意绕开操场，却在樟树下被江驰堵住了。江驰一个人坐在石凳上，手里捏着本皱巴巴的数学书，封面都快掉下来了。看见林叙过来，他没像平时那样吊儿郎当，反而站起身，手指挠了挠后脑勺，语气有点不自在：“喂，书呆子，你过来。”
林叙的脚步顿住，心脏突然跳得飞快。他走过去，看见江驰把数学书摊开在石凳上，指尖指着一道函数题——正是他下午没解完的那道。“这题……你会？”江驰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避开了林叙的眼睛，好像问这种题是什么丢人的事。
林叙愣了愣，点头说“会”。江驰“哦”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示意他蹲下来。樟树叶的影子落在两人之间，林叙捡起地上的树枝，在水泥地上一笔一画写解题步骤，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颤。他讲得很慢，怕江驰听不懂，每讲完一步都会停顿一下，等着江驰的反应。
江驰没像他想的那样不耐烦，反而听得很认真。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偶尔遇到复杂的步骤，他会皱着眉打断：“等一下，这里为什么要设两个变量？”语气里没有了平时的痞气，反而带着点少年人的固执。林叙耐心地解释，讲完时才发现，江驰的肩膀离他很近，淡淡的汗水味混着樟树叶的清香，悄悄钻进他的鼻腔。
“原来这么算。”江驰看着地上的解题过程，恍然大悟似的挠了挠头，指尖不小心碰到林叙的手背，又飞快地缩了回去。林叙的手背像被烫到一样，赶紧收回手，假装整理练习册。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传来家长喊孩子回家的声音，江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说了句“谢了”，转身就要走。
林叙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鼓起勇气问：“你……为什么突然想做题了？”江驰的脚步顿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了勾，却没回答，只是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走了。林叙站在原地，直到江驰的身影消失在路口，才慢慢蹲下身，用脚擦掉地上的解题步骤。水泥地上的痕迹一点点淡去，可他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填满了。
回到家，林叙从抽屉里拿出浅蓝色的信封，钢笔尖落在纸上时，还带着下午没散的温度。他写下今天发生的事，从走廊里的偶遇，到樟树下的讲解，甚至连江驰碰到他手背时的慌乱，都一字一句记了下来。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把信纸折好，放进装着第一封信的盒子里——他知道这封信永远不会寄出去，就像江驰永远不会知道，那个被他叫做“书呆子”的男生，在讲题时，心跳得有多快。
窗外的樟树被风吹得沙沙响，林叙摸了摸盒子里的两封信，突然想起江驰刚才回头时的眼神。或许，江驰也不是真的那么讨厌他？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江驰只是偶尔需要一个“会做题的书呆子”而已，他不该有多余的期待。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忍不住期待，明天还能再遇见江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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