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的漂流仿佛没有尽头。南柯蹲在药师肩头,望着眼前再次凝聚出的、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绿色光球,连炸毛的力气都没有了。日复一日的纯粹能量“投喂”,让他这只曾经翱翔九天的凤凰,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株只需要光合作用的植物。
【传音】:“我说……我们能不能去个有正常食物的地方?比如,有山川河流,有飞禽走兽,有……烟火气的地方?”他的神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琥珀色的鸟瞳(变小后自带的伪装)望向药师那永恒慈悲又永恒淡漠的侧脸。
药师金黄色的银杏眼眸微微转动,落在肩头的小家伙身上。祂似乎思考了片刻,然后,周围流淌的星辰光带开始加速旋转,景象模糊又清晰。当南柯再次能看清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垠的、在双恒星照耀下呈现出瑰丽金红色的广袤沙漠,以及远处如同巨大矿石结晶般矗立的、风格粗犷奇异的建筑群。干燥、带着沙砾的风吹拂而过,带来一种与星海真空截然不同的、属于大地的灼热与荒芜感。
这里……是一个有生命存在的星球。
南柯精神一振,下意识地就想振翅飞起,去感受一下久违的坚实大地和自由空气。然而,就在他试图调动灵力化形的那一刻,一股无形却磅礴如星海般的意志,温柔却不容置疑地笼罩了他。他感觉周身灵力瞬间沉寂,如同被冻结的河流,连神念传音都被压制在识海深处,无法外放。他依旧保持着肥啾的形态,被牢牢地“固定”在了药师的肩头。
【内心】:“……?!” 南柯惊愕地看向药师。
药师只是轻轻抚了抚他的羽毛,目光投向那片金色的沙漠,空灵的声音第一次带着某种明确的指向:“此地……存有‘祈愿’。”
祈愿?南柯不解。但他很快明白了药师的意思。祂感受到了这个星球上弥漫的、强烈的求生与祈愿的念头,所以前来……赐福。
接下来的景象,让南柯的鸟瞳骤然收缩。
药师的身影出现在沙漠中一个濒临干涸的绿洲旁。那里聚集着一群衣衫褴褛、皮肤因长期日照而呈现深铜色的人们,他们跪拜在地,对着龟裂的土地和即将见底的水源绝望地祈祷。当药师那非人的、带着神圣与诡异美感的身影降临,伴随着柔和而充满生机的绿色光雨洒落时,那些干裂的土地瞬间萌发出不合时宜的、过于茂盛的植被,枯竭的泉眼涌出甘泉,濒死的牲畜重新站起,甚至一些患病受伤的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人们由最初的恐惧变为狂喜,继而转为更加狂热的跪拜,将药师奉为神明。
南柯看着这一切,内心却一片冰凉。他看到了那些被催生出的植物,在短短几刻钟内走完了本该数月的生命周期,然后迅速凋零腐败;他看到了饮用泉水的牲畜,身体开始出现不正常的膨胀和异变;他看到了被治愈的伤者,伤口处隐隐有细小的、类似植物的肉芽在蠕动……
这不是赐福。这是……扭曲的增殖。是毫无节制的生命力量的倾泻,完全无视了这个星球本身脆弱的生态和生命固有的规律。
他想阻止,想告诉药师这样不对。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连一丝微弱的抗议神念都无法传递。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药师以祂认为的“慈悲”,将这片绿洲变成了一个短暂繁荣后必将迎来更可怕荒芜的试验场。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愤怒,在他心中滋生。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力量——哪怕是被封存的——其根源被如此使用。他不能容忍自己成为这场“灾难”的旁观者,哪怕只是被动的。
就在此时,天际传来尖锐的破空声。几艘涂装着冷酷金属色泽、风格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的星舰,如同秃鹫般俯冲而下。是公司的勘探队,或者说……掠夺者。他们显然监测到了此地异常的能量波动。
“检测到高浓度未知生命能量反应!疑似……星神级存在!” 星舰的广播带着杂音,却难掩其中的震惊与贪婪,“规避正面冲突!采集样本!抓捕那个能量反应体身边的……伴生物!”
数道牵引光束和特制的能量网,瞬间朝着药师……肩头的南柯罩来!公司的科技显然无法理解星神,但他们敏锐地察觉到,那只不起眼的小鸟,与这位恐怖存在关系密切,且似乎……更容易下手。
药师周身光芒微涨,那些牵引光束和能量网在靠近祂时便无声湮灭。然而,就在这一刻,南柯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用尽全身力气,不是抵抗,而是顺着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捕捉力量的余波,猛地一挣!
他小小的、白色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从药师的肩头跌落,朝着下方茫茫的沙漠坠去。
在坠落的过程中,他最后回望了一眼。他看到了药师第一次……真正将目光完全投向了他。那金黄色的眼眸中,慈悲依旧,却似乎第一次染上了某种类似于……“怔忪”的情绪。祂伸出手,似乎想将他捞回。
但南柯闭上了眼,任由身体被重力捕获,坠向那片陌生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土地。
他选择了逃离。逃离那份他无法认同的“慈悲”,逃离那永无止境的漂流,逃离那作为“宠物”或被“保护”的存在。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感受到体内某种属于凤凰本源的、极其隐秘的屏障,似乎因为这次决绝的自我放逐和外界力量的冲击,而松动了一丝。微弱的灵力流淌出来,不足以让他恢复力量,却足以在他坠地前,护住他的核心,并顺应着他潜意识里对“隐藏”与“独立”的渴望,重塑了他的形貌。
当公司的搜索队赶到坠落点时,只找到了一个巨大的沙坑。坑底,没有任何鸟类的痕迹,只有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形纤细,有着一头如同鸦羽般浓密漆黑的及腰长发,散落在金红色的沙砾上,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得透明。他的五官精致得超越了性别,眉眼间带着一种天然的、易碎的柔美,却又在鼻梁与唇线的勾勒下,隐有一分不易折的韧劲。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穿着一身不知材质的、略显宽大的白色衣袍,此刻已沾染了沙尘,显得有些狼狈。
最引人注目的是,当他被粗暴地翻过身时,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不再是灿金色,而是如同最上等的蜂蜜琥珀,温暖,剔透,却又仿佛蕴藏着无尽的、遥远的忧伤。
“不是目标伴生物……是个土著?” 搜索队员有些失望地嘀咕,“不过……这长相倒是罕见。带回去,看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昏迷中的南柯,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模糊地感觉到,那只总是轻柔抚摸他的、冰冷的手,消失了。
与此同时,远在星球另一端,一个有着璀璨金发、如同宝石般瑰丽眼眸的埃维金人孩子,正躲在残垣断壁的阴影里,捂着饥饿的肚子,望着天空中偶尔划过的、代表着压迫与死亡的公司星舰,碧色的眼中,是与其年龄不符的警惕与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