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顽石，在无尽的黑暗与窒息中挣扎。南柯是被颠簸和粗鲁的吆喝声拽回现实的。
“动作快点！把这批‘货’都装上车！妈的，这鬼地方热死人了！”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封闭车厢里，手脚被粗糙的绳索捆绑着，稍微一动，磨损的皮肤就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车厢里挤满了人，大多是和他一样有着深铜色或古铜色皮肤的本地人，男女老少都有，个个眼神麻木，如同待宰的羔羊。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绝望和汗液混合的浑浊气味。
南柯尝试调动灵力，丹田处却依旧是一片死寂，只有那丝因坠落而松动的本源屏障，逸散出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流，勉强护住他的心脉，让他不至于在这恶劣环境下病倒。他如今这具身体，脆弱得与普通凡人少年无异。
“看什么看！”一个监工模样的壮汉注意到他苏醒，恶狠狠地瞪了过来，手中的鞭子在空中甩出一声脆响，“新来的小子，老实点！到了拍卖场，是去矿坑当苦力，还是被哪个老爷买去当玩物，就看你的造化了！”
拍卖场？玩物？南柯的心沉了下去。他，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白凤南柯，竟沦落至此？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却被更深的无力感压下。没有力量，一切都是空谈。
车队在颠簸中前行，透过车厢木板的缝隙，他能看到外面飞速掠过的景象：无垠的、仿佛被烈日烤焦的金红色沙漠，巨大而狰狞的矿石开采机械如同钢铁巨兽般啃噬着山脉，以及远处那些风格粗犷、由巨石和金属拼接而成的城镇轮廓，隐约可见其繁华，却也透着一种赤裸裸的、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这就是他逃离星神后，落地的世界吗？比想象的更加残酷。
不知过了多久，车队终于停下。他们被驱赶着走下马车，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如同巢穴般的建筑内部。这里光线昏暗，空气污浊，到处都是铁笼和栅栏。他们像牲畜一样被分类、编号，南柯被分到了一个关押着十几个年轻男女的笼子里。
笼子里的其他人，有的在低声啜泣，有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还有几个面容姣好的，则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似乎盼望着能被“好人家”买走，脱离这苦海。南柯靠坐在冰冷的铁栏边，闭上眼，不再去看那些令人心碎的目光。他必须保存体力，思考对策。
然而，他那头过于醒目的鸦黑长发，以及即使沾染尘土也难掩殊色的容颜，很快引来了注意。
“啧，这个货色不错啊。”一个穿着体面、但眼神油腻的管事模样的人停在笼外，用手里的棍子敲了敲栏杆，目光在南柯脸上逡巡，“这皮肤，这眼睛……像是外面来的？洗干净了肯定能卖个大价钱。单独关押，好好‘照顾’一下，别弄伤了。”
南柯被粗暴地拖了出来，关进了一个更小、更昏暗的单间。所谓的“照顾”，就是每天只有少量的水和发霉的食物，以及不间断的、试图让他学会“顺从”的恐吓与暗示。他始终沉默以对，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那些施暴者，那眼神深处不自觉流露出的、源自漫长生命与强大本质的疏离与淡漠，反而让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几天后，他被带出了囚笼，清洗干净，换上了一件虽然粗糙但还算干净的白色亚麻布袍。然后，他被推上了一个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高台。
拍卖场。下方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衣着华贵、大腹便便的富豪，有眼神阴鸷、带着保镖的打手，也有穿着公司制服的代理人……他们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他身上扫视，带着评估、贪婪、甚至淫邪。
“接下来是第37号商品！来历不明，疑似外域种族！看看这头发，这眼睛，这脸蛋！绝对的稀有品！起拍价，五十万信用点！”拍卖师声嘶力竭地喊着。
南柯站在台上，刺眼的灯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他看着台下那些疯狂加价的面孔，只觉得一阵荒谬和恶心。他仿佛又回到了被阿哈戏弄、被药师“珍藏”的那些时刻，只不过这一次，他连一丝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就在价格被抬到一个惊人的数字时，拍卖场的大门被猛地撞开！
“该死的窃贼！把我的东西还来！”一个尖锐、愤怒，却又带着一丝稚嫩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见门口冲进来一个孩子，约莫七八岁年纪，有着一头如同阳光般璀璨的金发，和一双如同最纯净的祖母绿宝石般的眼眸。他衣衫破烂，满身尘土，小脸上带着擦伤，但那双碧色的眼睛里燃烧着不容置疑的怒火和倔强，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
是卡卡瓦夏。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追踪偷走他唯一珍贵之物（或许是母亲留下的遗物，或许是他辛苦攒下的食物）的小偷，一路找到了这里。
会场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保安们试图上前抓住这个捣乱的小鬼。
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中，站在高台上的南柯，目光与台下那个金发碧眼的孩子，对上了。
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
南柯看着那双眼睛——那里面没有麻木，没有贪婪，只有最纯粹的愤怒、不屈，以及深埋的、属于孩童的脆弱。就像……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簇顽强燃烧的、金色的火焰。
卡卡瓦夏也看到了台上的南柯。那个黑发白袍的少年，站在刺眼的灯光下，美丽得不像真人，琥珀色的眼睛里是一片荒芜的平静，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他就像……就像姐姐故事里，那些从天上坠落的、迷路的星星。
一种莫名的冲动，让南柯对着那个孩子，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嘴角。那是一个安抚的、带着淡淡悲悯的微笑。
卡卡瓦夏愣住了。
就在这时，混乱中不知谁开了枪，打碎了顶灯的一部分，碎片四溅！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
“快！把商品都带下去！”拍卖师气急败坏地大喊。
南柯被守卫粗暴地拉下高台，推搡着往后场带去。在离开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金发的孩子，已经被保安制服，正奋力挣扎着，碧色的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嘴里还在喊着什么，似乎在质问，又像是在……承诺。
笼门再次在身后关上，黑暗重新降临。
但这一次，南柯的脑海中，却清晰地印入了那双如同沙漠绿洲般珍贵的、燃烧着生命力的碧色眼眸。
他靠在冰冷的笼壁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个世界，似乎也并非全然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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