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的骚乱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的是更深的沉寂。南柯被重新关回那个狭小昏暗的单间,手脚加上了更沉重的镣铐。公司的人似乎对他这个“高价商品”格外“关照”,生怕再出半点纰漏。
日子在饥饿、干渴和无休止的等待中缓慢流逝。南柯靠着内息之法勉强维持着这具脆弱身体的生机,大部分时间都闭目盘坐,试图感应那丝松动的本源屏障,但收获微乎其微。这个世界法则似乎对灵力极为排斥,空气中弥漫的是一种狂躁而贫瘠的能量,与他熟悉的天地灵气截然不同。
不知是第几个日夜,牢门外传来锁链滑动的刺耳声响。南柯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中适应着光线。来的不是凶神恶煞的守卫,而是一个缩手缩脚、眼神闪烁的瘦小男人,他手里提着一个脏兮兮的水囊和一小块硬得像石头的面包。
“吃吧。”男人将东西从栏杆缝隙塞进来,声音低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黏在南柯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怜悯、贪婪和畏惧的复杂情绪。
南柯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几日,送饭的人偶尔会轮换,这一个,是生面孔。
那男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左右张望了一下,突然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那个金头发的小鬼……他没事。”
南柯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男人似乎受到了鼓励,语速更快:“他姐姐……很厉害。带人把他捞出去了。就是……赔了不少钱。”他顿了顿,看着南柯,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那小子……出去前,还在打听你……问那个‘黑头发的星星’怎么样了……”
黑头发的星星?南柯微微一怔,想起拍卖台上那个短暂的对视,和那个下意识的、安抚的微笑。原来,在那孩子眼里,自己是这样的存在吗?
“他……还说什么了?”南柯开口,声音因为久未饮水而有些沙哑,却依旧清冽。
男人似乎没料到他会问,愣了一下,才道:“他说……他会想办法的。”说完这句,男人像是怕极了,抓起空了的食盒,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惹祸上身。
牢门再次锁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南柯和那句轻飘飘的、如同风中蒲公英种子般的承诺——“他会想办法的”。
一个自身难保的、七八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办法?在这片被公司势力渗透、弱肉强食的金色沙漠里,这样的承诺听起来何其天真,何其渺茫。
南柯拿起那块硬面包,一点点掰开,就着浑浊的水,缓慢地吞咽着。味道糟糕透顶,但他需要体力。他想起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碧色眼眸。那孩子和他姐姐,在这残酷的世界里挣扎求生,自身尚且如同浮萍,却还会因为一面之缘,而试图去关心一个陌生的、命运未卜的“商品”。
这份近乎愚蠢的善意,像一根细微的针,刺破了他因漫长生命和强大力量而逐渐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陌生的涟漪。
几天后的深夜,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响动,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声响。南柯瞬间警醒,屏住呼吸,身体紧绷。
牢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娇小灵活的身影如同狸猫般钻了进来。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南柯看清了来人的脸——那是一个年纪稍长的少女,皮肤是健康的蜜色,眉眼锐利,带着一股沙漠狐狸般的机敏和警惕。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一头与卡卡瓦夏同源的、如同熔金般的短发。
“别出声,跟我走。”少女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快而清晰,她手中握着一串钥匙和一把小巧却锋利的匕首。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南柯手脚上的镣铐,眉头微蹙,显然这超出了她的预料。
南柯立刻明白了。这就是卡卡瓦夏的姐姐。那个男人口中的“很厉害”的姐姐。而卡卡瓦夏……他真的“想办法”了,用他孩子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最危险的方式。
少女尝试了几下,无法打开那特制的镣铐,眼中闪过一丝焦躁。外面的风声似乎紧了,隐约传来巡逻守卫交谈的声音。
“来不及了。”少女当机立断,一把抓住南柯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先离开这里再说!”
她拉着南柯,悄无声息地溜出牢房,避开倒在地上的守卫,沿着阴影处疾行。她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如同在自家后院穿梭。南柯被迫跟着她,沉重的镣铐限制了他的行动,让他每一步都显得踉跄而笨拙。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最后一道庭院,抵达外围围墙时,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划破夜空!
“在那里!抓住他们!”探照灯的光柱瞬间扫了过来,将两人的身影照得无所遁形。
“快跑!”少女猛地推了南柯一把,自己却转身,拔出匕首,迎向了追来的守卫。她的动作狠辣而果决,带着一种以命相搏的惨烈,竟然暂时逼退了最先冲上来的几人。
南柯被她推得向前冲了几步,沉重的镣铐让他几乎摔倒。他回头,看到那个金发少女在数倍于己的敌人围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蝴蝶,身影飘摇,却死死地挡住了通往他这边的路。
“走啊!”少女回头,对他嘶吼,碧色的眼眸(与卡卡瓦夏如出一辙)在探照灯下亮得惊人,里面是决绝的、不容置疑的光芒。
那一刻,南柯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他从未如此刻般痛恨自己的无力。
他咬了咬牙,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黑暗中跑去。沉重的镣铐拖在沙地上,发出哗啦的声响,如同为他敲响的丧钟。他能听到身后兵器交击的声音,少女的闷哼,以及守卫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叫骂。
他不知道自己能跑多远,也不知道等待那个少女的会是什么。他只知道,他不能停下。这份用自由甚至生命为他换来的、短暂的逃生机会,他不能辜负。
冰冷的夜风刮过他的脸颊,带着沙砾的粗糙感。他赤着脚,奔跑在冰冷的、陌生的土地上,镣铐磨破了脚踝,渗出血迹,每一步都钻心地疼。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喧嚣渐渐远去,直到力气耗尽,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冰冷的沙丘之后,失去了意识。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双碧色的眼眸,一双属于姐姐,充满了决绝的守护;一双属于弟弟,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还有那句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的承诺。
“他会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