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现代小说 > 今天,你释怀了吗?
本书标签: 现代 

友谊

今天,你释怀了吗?

今天是11月4号,星期二,早安,陌生人。

- 有些朋友,是阶段性的礼物。一起走过的路很珍贵,但人总要往前看,感谢相遇,也接受分离。

你是否已经释怀。

你走之后,我再也没吃过热汤面。

我一直觉得,友情是一种很安静的东西。

它不像爱情那样需要轰轰烈烈的表白,也不像亲情那样生来就有血脉牵着。它只是在你没注意的时候,悄悄在你心里生了根,然后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替你挡一阵风。

 

我和阿澜认识,是在小学三年级。那天我忘带午饭,正坐在操场角落啃一块干馒头,她从背后拍了我一下,把自己的饭盒递过来:“吃吧,我妈今天做了热汤面。”我抬头,看见她眼睛亮亮的,像刚洗过的玻璃珠。那碗面很烫,烫得我舌头都麻了,可我还是吃得很快,因为怕她后悔。

 

从那以后,我们几乎形影不离。放学路上,她会把自己的辣条分我一半;考试前,我会帮她把难背的古诗写成小纸条塞进笔袋。冬天的操场边,我们一起哈着气在玻璃上画小动物;夏天的小河边,我们比赛谁能抓到更多的蜻蜓。阿澜总说,等我们长大了,要去同一个城市工作,租一间有阳台的房子,早上一起去买豆浆油条,晚上一起看星星。 

我一直以为,这个约定会像刻在石头上一样,永远都存在。

四年级那年的春天,学校组织去春游。那天的风很大,吹得我们的红领巾都歪到了一边。阿澜背着一个蓝色的书包,里面装了两瓶汽水和一袋瓜子。她一路上都在跟我讲昨晚看的电视剧,说到兴奋处还会手舞足蹈。

 

到了目的地,老师让我们自由活动。我和阿澜找了一棵大树,铺下报纸,把零食倒出来。她递给我一瓶汽水,说:“这个是橘子味的,你肯定喜欢。”我拧开瓶盖,汽水“嘭”的一声喷了出来,溅到她的脸上。她愣了一下,然后笑得像个傻子。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们的书包里塞满了捡来的石子和树叶。阿澜说,要把它们做成书签,等我们上了初中还能用。 

初中的时候,我们进了不同的班。虽然不在一个教室,但每天放学还是会等对方。阿澜开始喜欢上隔壁班的一个男生,每天都跟我讲他打篮球的样子,讲他笑起来露出的虎牙。我假装不耐烦,却会帮她想各种理由去接近他。 

有一次,她鼓起勇气去告白,结果被拒绝了。那天她哭得很厉害,我陪她在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夜色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她问我:“你说,我是不是很差劲?”我摇头:“你很好,只是他不懂得珍惜。”她抬头看我,眼睛红红的,却笑了。

高一那年,阿澜的父亲突然去世。葬礼那天,她穿着一身黑,眼睛肿得像桃子。我站在她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握住她的手。她没有哭,只是用力回握我。那力道,像是要把我拉进她的世界里,一起承受那片黑暗。

 

从那以后,她变得沉默了。我们还是会一起走回家,但路上常常是安静的。我知道她心里有很多话,可她不说,我也不问。只是在她偶尔抬头看我的时候,我会冲她笑一下,像以前一样。 

高二下学期,阿澜突然告诉我,她要退学了。她说家里需要她去打工,帮妈妈撑起这个家。我愣了很久,问她:“那我们的约定呢?去同一个城市,住同一间房子?”她低下头,声音很小:“对不起。”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走回家,风吹得眼睛很疼。 

阿澜走的那天,我去送她。火车站的人很多,她背着一个旧帆布包,站在人群里,看起来那么小。她把一封信塞到我手里,说:“等我稳定下来,就给你打电话。”火车开动的时候,她冲我挥手,笑得很用力。我也笑,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碎了。 

起初,我们还会偶尔联系。她会在深夜给我发消息,说她今天搬了多少箱货,或者遇到了一个很凶的老板。我会劝她注意身体,别太累。可渐渐地,消息越来越少,电话也总是无人接听。最后,她的头像彻底灰了下去。

 我以为,我们只是暂时失去了联系。直到有一天,我在学校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她提着一袋水果,头发剪短了,比以前瘦了很多。我喊她的名字,她转过头,愣了几秒才认出我。我们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很久,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天气、工作、镇上的变化。她没有提自己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我也没有问。 

临走前,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递给我:“这个,给你。”我翻开,里面是她写的日记,从她离开的那天开始,一直写到前几天。我看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句话:“我怕我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哭。”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把那本日记翻了一遍又一遍。她写她第一次被老板骂时的委屈,写她生病发烧一个人躺在床上的孤独,写她偶尔路过我们以前上学的路时的想念。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针,慢慢扎进我的心里。

 

直到有一篇,我看到了她写的那场事故。

那天是她20岁生日,她下班很晚,为了省几块钱,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结果遇到几个喝醉的人,她拼命跑,却还是被推倒在地。她在日记里写:“那一刻,我好希望你在我身边。”看到这里,我的手开始发抖。

 

第二天,我发疯似的去找她。可她工作的地方已经换了人,房东说她搬走了,没有留下新地址。我像个迷路的孩子,在那片陌生的街区转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

 几年后,我在一个朋友的婚礼上,意外听到有人提起阿澜。他说她去年结婚了,嫁给了一个开货车的男人,生活还算安稳。我愣了很久,才发现自己笑不出来。那天回家的路上,我路过一家面馆,里面飘出的香味让我停下了脚步。我站在门口,突然想起,阿澜最喜欢吃的就是热汤面。她总说,面要煮得软一点,汤要热到冒热气,这样吃下去才会觉得幸福。可自从她走之后,我再也没吃过热汤面。不是不想吃,而是不敢吃。因为我怕一吃,就会想起那个在操场角落递给我饭盒的女孩,想起她笑着说“吃吧”的样子。 

直到三年后的一天,我在医院的走廊上看见了她。 

那天我陪妈妈去做检查,经过急诊室时,一个熟悉的侧脸映入眼帘。她坐在长椅上,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我几乎是跑过去的。“阿澜!”我喊她的名字。她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礼貌地笑了笑:“你好,请问你是?” 

我的心像被人狠狠攥了一下。“我是……我是你小学同学啊,我们一起长大的,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皱了皱眉,似乎在努力回忆,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好像……不记得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我的心。  

又过了很多年,我已经搬到了另一个城市。偶尔在深夜,我还是会梦见阿澜——梦见我们在操场上分吃一碗热汤面,梦见她笑着说“等我们长大了要去同一个城市”。每次醒来,枕头都是湿的。 

那天,我收到了一个陌生的快递。没有寄件人姓名,只有一个模糊的邮戳。拆开,里面是一封信,和一把旧旧的勺子。

 信很薄,只有几行字:

 “我其实记得你。

只是我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哭。

这把勺子,是当年我们分面用的那一把。

你要好好吃饭。”

 

我握着勺子,手指忍不住发抖。那勺子的柄上有一道细小的缺口,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小学四年级时,我们抢着吃面,不小心磕在碗沿上留下的。

 

信纸的背面,还有一行淡淡的字:

 

“对不起,没能和你去同一个城市。”

 

我把信和勺子放在桌上,呆坐了很久。窗外的风吹进来,吹动了信纸的一角,像是有人在轻轻叹息。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煮了一碗热汤面。面很软,汤很热,可我吃第一口的时候,眼泪就掉了下来。

 原来,有些味道,只有和某人一起吃,才会觉得幸福。

2023年11月4日 晴

收到陌生快递,里面是一封信和一把旧勺子。信上写:“我其实记得你,只是怕一开口就哭。这把勺子是当年分面用的,你要好好吃饭。”背面还有一行:“对不起,没能和你去同一个城市。”

 2023年11月4日 夜

第一次煮热汤面。面很软,汤很热,第一口就流泪了。原来,有些味道,只有和某个人一起吃,才会觉得幸福。 

2023年11月5日 阴

写了一封回信,却没有地址可以寄。 

2023年11月5日 未寄出的回信 

阿澜: 

收到你的信和那把勺子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坐了很久。勺子的缺口还在,像我们之间那些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友情会像那把勺子一样,虽然有缺口,却还能一直用下去。可时间和生活太残忍了,它们把我们推到了不同的路上,连回头的机会都不给。

 你说你其实记得我,只是怕一开口就会哭。可你知道吗?我也一样。每次路过面馆,我都会想起你递给我热汤面的样子。那些年,我不敢吃热汤面,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因为没有你,那碗面就永远少了味道。

 我很想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那场事故之后,你有没有害怕过走夜路?你结婚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我们的约定?可我知道,这些话我永远不会问出口。

 我们都已经成了别人生活里的过客,唯一能留下的,就是那碗面的香味,和这把有缺口的勺子。

 谢谢你还记得我。也谢谢你,让我明白了——有些友情,比爱情更让人心疼。

 我会好好吃饭的。

只是,那碗热汤面,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吃了。

—— 我

2023年11月6日 晴 

我把那封未寄出的回信放在抽屉里,准备永远不再打开。 

可就在那天下午,我收到了一个电话。

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 

我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我看到你的信了。” 

是阿澜。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我熟悉的颤抖。她哭着说,那封快递其实是她托朋友送来的,因为她查出得了重病,怕自己以后没机会再见我。

她还说,那天在医院假装不认识我,是因为不想让我看到她憔悴的样子。

 “我怕你会心疼。”她说。 

我拿着电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窗外的阳光很亮,可我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阿澜轻声说:“你能来见我最后一面吗?我想再和你一起吃一碗热汤面。” 

电话挂断了。

我握着那把有缺口的勺子,手在发抖。 

我几乎是冲出家门的。出租车在城市的街道上穿行,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我却什么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她刚才的声音——轻、弱,却像一把钩子,把我这些年压抑的情绪全都勾了出来。

 医院的走廊依旧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我找到她病房的时候,门半掩着。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板上铺出一块温暖的光斑。 

她靠在床头,比我记忆中瘦了很多。脸色很白,嘴唇却还是那样红。她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那笑容很轻,却像多年以前,在操场角落递给我热汤面时的样子。 

“你来了。”她声音很轻。 

我走过去,在她床边坐下。想说的话很多,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一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她低下头,轻轻笑了笑:“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你会担心,会难过,可这些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我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却依旧像以前那样,紧紧回握我。 

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说:“我们来吃热汤面吧。” 

我愣了一下,然后点头。 

我去医院附近的小超市买了面条、鸡蛋、青菜,还有她最喜欢的西红柿。回到病房时,她已经把床头柜收拾干净,等着我。 

我在病房的小热水炉上烧水,煮面,切菜。动作有些笨拙,因为手一直在抖。阿澜坐在床上,静静看着我,偶尔笑一下,像在看一个正在完成作业的小学生。 

“面要煮得软一点。”她提醒我。

“我记得。”我回答。 

面条煮好后,我把它们捞进两个碗里,舀上热汤,放上青菜和荷包蛋。蒸汽腾起,模糊了我的眼镜。 

我端到她面前,她接过碗,用那把有缺口的勺子轻轻搅了搅,然后吹了吹,尝了一口。 

“好吃。”她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也吃了一口,却觉得味道很淡。不是汤淡,而是我的嘴里全是苦。

我们就这样,慢慢吃着面。她时不时会说一些小时候的事——春游时我把汽水喷到她脸上,小学时我们抢着吃面把勺子磕出缺口,初中时她告白被拒我陪她走操场。 

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那天在医院,我认出你了。”她说,“可我怕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会难过,所以装作不认识。我以为这样你就不会心疼。” 

“笨蛋。”我红着眼骂她,“你以为这样我就不心疼了吗?” 

她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 

吃完面,她把勺子放在碗里,抬头看着我:“你知道吗?我一直没忘记我们的约定。去同一个城市,住同一间房子,早上买豆浆油条,晚上看星星。只是……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握住她的手,像当年她父亲去世时那样,紧紧握住。

 “没关系,”我说,“我们已经去过同一个城市了——就是有你的地方。” 

她笑了,眼角滑下一滴泪。 

那天傍晚,我陪她在病房外的小花园里坐了一会儿。风很轻,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她靠在我肩上,轻声哼起了那首我们小时候在音乐课上学的摇篮曲。 

“我累了。”她突然说。 

“那就睡一会儿。”我轻轻拍着她的手。 

她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我以为她睡着了,直到护士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抬头,看见她的眼睛已经永远闭上了。

后来,我一个人回到出租屋。桌上还放着我们没吃完的那碗热汤面,汤已经凉了,面也坨在了一起。

 我把那把有缺口的勺子放进抽屉,和那封未寄出的回信放在一起。

 从那天起,我每年都会煮一碗热汤面。面依旧煮得很软,汤依旧很热。可我再也没有吃过第二口。

 因为我知道,有些味道,只有和某个人一起吃,才会觉得幸福。

 而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 挚友如春,遇见你,就像在支离破碎的日子里收到了一份礼物,从此心里总有一块地方是亮的。

所以,今天的你释怀了吗?

上一章 时间 今天,你释怀了吗?最新章节 下一章 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