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客行起身走近,容成白也收到了远比之前更加热烈放肆的目光,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一般!
“既如此,温兄便不该执意于在下的幕篱。”
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想动手摘了它。
“哪儿的话,小可只是好奇,有这样一副美人骨的人,得是怎样的面容方才配得上?”
可惜,阿也过于谨慎了些。
温客行心里大感惋惜,面上却不显,就挨着容成白也坐下了。
“张公子,头先追杀你的那群人,戴的鬼面是青崖山鬼谷的标志,这群恶鬼绝迹江湖这么多年,镜湖派是怎么惹上他们的?”
张成岭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温客行失笑,显然不信。
容成白也微微蹙眉,这孩子,手都捏紧了,叫人一眼便知话里真假。
还是江湖经验少,欠缺些火候。
“那周兄,你总该知道鬼谷的厉害吧?”温客行哂然一笑,转而试探起来,“平白无故摊上了这么大一桩子事,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来龙去脉?”
“呵!”周絮不为所动,“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阿也,那你……”温客行自讨了个没趣,却不当回事,又问向容成白也。
容成白也感受到张成岭那半是期盼半是惶然的眼神,心下一软,“江湖之事,或名或利,一个模子罢了。”
语气一贯的毫无波澜,温客行便知这人真的浑不在意,然其看世事总是这般鞭辟入里,难免心下倍感趣味。
阿也啊阿也,我倒是要好好盯着你,总有一天能弄清你这心肝,究竟是什么做的!
“容成兄说得好!这江湖之事,无非贪、嗔、痴三个字。鬼谷销声匿迹多年,谈不上仇,秋月剑向来洁身自好,与世无争,也谈不上痴,那便只有贪了!”
周絮全了猜测,“青崖山鬼灭了镜湖派,想必是贪图什么东西。”
“不知各位有没有听过一句童谣?”温客行自顾自接道,“五湖水,天下汇。”
“武林至尊舍其谁?”周絮眼皮一跳。
“没错。这首童谣在过去数月传遍了江南,人人都知道这是五湖盟为了争夺武林盟主而造势。”
温客行眸色微暗,“但是却在前几日,从越州城传来了奇怪的下半阙——”
???
一片静默。
准备等人问一声便继续的温客行:……
嗯……
我不是不笑了,我是生性便不爱笑。
真的阿也!你信我!!!
温客行表情管理失控,更是注意到身边的容成白也微微倾了倾头,显然是在看笑话,那叫一个尴尬!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提醒顾湘搭台阶,便听到一阵天籁之音。
“彩云散,琉璃碎,青崖山鬼谁与悲。”容成白也清清淡淡地念出来。
先前听张玉森和张成峰谈论过。
“哈——”
周絮讥笑一声,“这青崖山鬼有什么可悲的?哪一个不是恶贯满盈,走投无路才遁入鬼谷的?”
顾湘没心没肺的神色微变,温客行却因着容成白也与他解围心情正好。
“周兄说得没错,但这青崖山鬼四个字,指的不是群鬼,而是二十年前在青崖山伏诛的大魔头容炫。”
温客行语气变得莫名,“相传,这个姓容的大魔头,身后留有名为天下武库的武学宝藏。那里藏有各大门派失传已久的至高武学,能令任一凡夫俗子无敌于天下。”
“而开启这武库的钥匙,被称之为琉璃甲。”
听到“琉璃甲”三字,张成岭眼光闪烁,好在目前除了容成白也无人注意到。
“令人无敌于天下的宝藏?”周絮冷哼一声,“这种江湖怪谈,骗骗村野愚夫罢了!”
“温公子,你也信?”
“怎么?周兄不信?”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会假笑,容成白也委实看累了,不由神游万里,还是放空自己些好。
“宝藏、神兵利器、武功秘籍、仙丹灵药,每过些年头啊,总要编一些什么东西,让江湖上的人呢,争争抢抢死个七七八八,方才皆大欢喜。”
周絮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说着,而后一撂袖子,讽刺一句,“可笑。”
“如何可笑?”温客行也起身,假作不解状。
“不可笑吗?这些宝藏啊,其实都有一个名字,叫不劳而获大法,简单点说,贪欲罢了。”
“哈哈哈哈……”
我果然没看错人哪!
温客行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想不到周兄竟然和我有相同的看法。”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温客行一边说一边俯身,“阿也与我心有灵犀,定然,也是这般看法不是?”
容成白也回神,望向凑近他耳畔的人,略作考虑。
我是不是太惯着温客行了?
好像是的。
于是,他轻描淡写地推开这人,隔着幕篱与周絮对视,“我同周兄一道,自是多见世人庸碌。”
两人皆是一笑。
温客行见状又要凑过去,只听后面顾湘一拍手,“嗐——”
“我才琢磨过来你们刚刚说的话,对啊!”她握了握手,“按理说,那些去抢的人定是知道自己武功不好,才想不劳而获,可他们都知道自己武功差了,还跟别人抢东西,那还不是嫌命长啊!”
顾湘高兴地用手比划了几下,洋洋得意,“主人,我看这人间比我笨的人多了去了!”
周絮跟鼓励孩子似的,“还是顾姑娘聪明。”
容成白也见她点头,想着这姑娘那句“人间”很有几分意思。
事实上,除了他,哪个现世人会动不动便将“人间”二字摆在嘴里?
“张公子,你觉得呢?”温客行心下一寒,不知怎的本要继续同容成白也搭话的动作一转,还是逗弄张成岭去了。
张成岭手足无措的,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抛开顾湘,几人都心知肚明这小子藏着事,周絮还是心软,扯开了话题,“小憩片刻吧,天快要亮了。”
闻此,大家都抓紧时间赶忙休息了,毕竟除了老早就睡去,且睡眠质量奇佳的李伯,剩下的有一个是一个都熬到了现在呢。
庙外撒进了些许光线,隐隐约约的,不甚分明。
“天,是就快要亮了。”
温客行望着庙外细细呢喃,话里分明像在期待着什么大戏揭幕一般。
离他甚近的容成白也感受到桎梏,眼底凝出墨紫,寂了虚无地瞥他一眼,旋即,恢复原样,闭目休整。
……
昼亮。
“你的眼睛看得过来么?”
“你看够了没有?”
容成白也和周絮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心底都道一句,厚颜无耻的家伙!
一双眼晴既要一寸寸描摹过容成白也若隐若现的美人骨,又要死死盯着周絮的易容试图看穿他的脸,觉得自己忙得很的温客行表示,只恨他没多生一双眼睛,哪里够呀~
“唉——阿也不愿摘下幕篱,小可自是舍不得勉强的。”
温客行似笑非笑,神情欠得紧,“但周兄嘛,依小可拙见,这易容面具可不比幕篱,贴久了怕不是要烂脸?不若直接叫我瞧瞧,这底下会是怎样的一副尊容?”
周絮懒得和他再虚与委蛇,只想早点将人打发走。
“天色已明,多谢两位。”他起身,“今日相逢,有缘……”
再见?嗯?好端端的顿住了?
一边点醒张成岭的容成白也略有不解,然转念一想,怕不是温客行这人,先前与周兄有缘“再见”过?
“有缘自会相聚。”温客行吐字缓慢,面露期待之色。
“李伯伯他人……”
张成岭见周絮和容成白也要走的样子,跟着站起来往外走,可看了一圈,却不见李伯的身影,急急问着。
“已经离开了。”容成白也告知他,“不见离别,倒是他的好心。”
“……我知道了。”张成岭耷拉着脑袋,死死抓着昨夜里周絮给他披上的外衫,闷闷回复。
“唉,其实何必等他日再聚?阿也,你和周兄要送这个孩子去太湖,路途迢迢,我呢,正好有一艘画舫,也想领略一番太湖风光……”
周絮听着暗暗翻了个白眼,看向容成白也和张成岭,三人一致加快了步伐。
“我们不妨一同走水路去,岂不舒坦……”
这次略过温客行时,容成白也已经不想再有涵养地和他告辞了。
尤其是这人见他们走出去了,嘴上还在说着,“小可生平,最不喜欢有缘人风餐露宿,雨打风吹?”
温客行望着他们渐远的身影,仍旧笑意盈盈地。
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们的真面目。
阿也,回见。
“有缘人?主人,容成公子就算了,那个痨病鬼面黄肌瘦的,出气多进气少,说不定在路上就嘎了,你还要带他干嘛呀?嫌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吗?”
顾湘挥挥手打散她主人的注意力,不满那个痨病鬼好久了。
“你才见过几个鼻子眼睛长全的人,此人声若凤鸣,神清骨秀,尤其是他背上那对蝴蝶骨,绝对是人中龙凤。”
“说的跟个花似的,那不也是个大男人吗?哼,我还是喜欢容成公子,虽然他带着幕篱,可是声音那么好听,凑近了还能闻见淡淡的……嗯,好像是莲花香?不对不对……哎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香,反正就是特别好闻!”
温客行刚开始还面带笑意地听着,直到顾湘说闻见容成白也身上的香气,倏地就变了脸。
“我先前靠阿也那么近,都没闻见他身上的香气,你什么时候闻见的?”
“啊?”顾湘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有点从心,“就之前,给我分糕点的时候啊。”
……
好半晌,温客行危险地笑出声。
阿也啊阿也,脱俗的君子相,绝代的美人骨,神秘的杀人术,现在还有不可闻的暗中香,你可真是叫人,难!以!忘!怀!
“主人主人,你去哪儿呀?”顾湘看着温客行摇起折扇就往外走,忙收拾了包裹跟上。
“有缘,相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