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白也深知温客行此人越理越来劲,默然无语地又分了两包糕点给周絮他们三人。
“谢喽!”
“容成大哥,谢谢。”
“多谢。”
随后容成白也顶着温客行探知的眼神,吃完那一面馍片,继而挑了一块红玉糕细细用着。
“唉——”
温客行长吁短叹,图穷匕见道,“阿也啊,之前在酒楼我就想说了,你怎的吃东西还带着幕篱,好生碍事。”
“人美就该露出来叫人欣赏才是~”语气更是引人遐想。
欣赏,给谁欣赏?
“呵!”周絮白了温客行一眼,心底却愈加庆幸,之前在石桥边的时候,他能感觉的出来这家伙也盯上了他,好悬容成白也吸引了大部分目光,他身上只剩了一小部分。
想想现在这番境遇若换成他自个儿……
不不不!!!
他坚决不遭这个殃!
发生什么了?容成白也敏锐地发现周絮望他的眼神有变。
好像是同情中带了点……慈爱?
嗯???慈爱是怎的回事?
“主人主人,别纠结容成公子的幕篱了,这糕点你不吃的话……”
顾湘望着余下的三四个雕工极好,比起吃的更像是装饰品的糕点,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她还想吃,尤其是富鼎轩的招牌荷花酥,一个哪够!
“小丫头,全都要?那可不行,阿也给的,我总得尝尝才是。”
温客行也挑了一块红玉糕,细嚼慢咽的,神情享受得仿佛在品什么世间美味。
容成白也:……
极为迅速地又净了下手,而后悄然收起小方包,深觉一馍一糕足够了。
虽说那糕点吧,委实小得出奇,不然一个半大不大的小方包也装不下至少四五袋东西?
顾湘在她主人眼皮底下又拿了一块荷花酥,见人没反应,一边偷笑一边吃着。
然而她举目望去,就见有了糕点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没彻底浪费之前烤的干粮,毕竟不当饱嘛!独那要饭的居然一口没动!嗯,她主人不算。
喂喂!搞清楚好不好!那可是姑娘她亲手烤的耶!
“哼,对我们这么谨慎,却为了三钱银子,要送那小子一路,你知道那小子什么人吗?就敢蹚这趟浑水?”顾湘脾气上来了出口质问。
“小丫头,你懂什么?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周君义举,颇有君子古风。”
温客行边说视线边随着周絮打转,就在周絮要不耐烦时,一个折返,又落在容成白也身上。
“阿也亦是,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什么意思啊?主人你别跟我掉文,你一跟我掉文我脑袋就大!”顾湘甩甩头,显然极为讨厌学这文绉绉的东西。
“前一句话是司马迁先生《史记》里面写的,意思是说,就算是平凡的人,许下了承诺,便一定会做到,为此不惜奔波千里,不顾生死,是为游侠。”
“后一句话是诗仙李白《侠客行》里面写的,意思是说,信守承诺,不惧生死,诺言之重,五岳的分重与之相比都算轻的,原是颂侯嬴与朱亥的。”
“我爹爹教我背过的。”
孩子有些骄傲,看得人老成精的李伯既觉好笑又有些怅惘。
“周叔,容成大哥,成岭,成岭谢谢你们。”张成岭想到之后的路,有些畏惧但信念还是坚定的。
“不用跟我说这些。”周絮很快地回了他,实是不适应听些煽情的话。
周絮又烤了烤之前放下的馍片,递给张成岭。
张成岭看了看,一时没敢接。
“吃吧,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就那几个怎么够。”李伯拍了拍张成岭,好似很有心得地讲着,也不知想起了谁。
顾湘见状,又扔了个包子给张成岭,“喏,再吃个包子吧!”
张成岭倒是记着她之前在石桥下欺负周叔的场景,略有几分犹疑,可转念一想,之前跟着李伯一时没注意这事,馍片都吃了……
嗯,包子真香!
吃饱喝足后,除了沉沉睡去早已打起鼾的李伯,剩下几人发呆的发呆,养神的养神,盯人的盯人。
作为被盯的第一位受害者,周絮表示有话说。
个鳖孙,温客行怎么不盯着容成兄了?
作为被盯的顺位受害者,容成白也也有话说。
周兄,在下能松快些的时候不多,你便让让在下罢。
这厢,两人正心有灵犀地隔空交流,那人却是摸着下巴突然开口,“周兄,你易容了吧?”
是个肯定句。
周絮翻了个身,牢记从容成白也身上看来的教训,半点子也不理会。
温客行并不恼,看了一圈又叫住了张成岭,“张家小公子。”
张成岭一个激灵,谦逊地答道,“我叫张成岭,大侠叫我成岭就好。”
“诶!可千万别叫我大侠,我此生和侠字犯冲。”温客行意有所指,等着斜对面人的反应。
斜对面侧卧的容成白也:……一动不动。
但凡温客行的眼神不那么暧昧,也不至于叫他屡屡失了风度,幸有幕篱遮掩。
容成白也竟有些想念在后夏氏的日子,部落里的女子虽善谈无比,十分热情,可男子皆沉默寡言地很,他往居室一呆,周围清净异常啊!
清净=不生烦扰,多好!
“主人,这傻小子之前满嘴行侠仗义,扶弱济危的,一套一套跟说书似的,我还以为有多大能耐呢!原来啊,都是用嘴吹出来的!真正动起手来,只有逃命,哭鼻子的能耐。”顾湘这姑娘着实嘴利,“我看你们这侠义道,只适合活在戏台上。”
张成岭被说地气急,一激动站了起来,“你……”
“顾姑娘。”
容成白也唤了一声,顾湘只好收敛神色,撇了撇嘴,不再说了。
“男子汉,莫逞口舌之快。”周絮也宽慰道。
张成岭压下心绪,背过身却轻掩着腰部,似是那里感到疼痛。
“说来,咱们真是有缘,该遇上的时候遇上了,不该遇上的时候,也遇上了。”周絮挑了挑眉,出声试探。
“缘乃天赐,小可和阿也,周兄和张家小公子,不也是一样莫名有缘?”
容成白也见他又笑得荡漾,私下感慨,若不是有一副好皮囊,就温客行这般的,早叫人喊打喊骂了。
感慨过后,容成白也又看了一出好戏。
张成岭因为腰间的伤,面上带出了几分痛苦,温客行自说家传一点浅薄医术想帮人看看,果不其然被拒绝了,他不依不饶地想继续,周絮起身打断。
二人莫名动起了手,你来我往的好一番功夫才止住,周絮拿他没办法,对面这不要脸皮的几次要摸他的脸,他实在忍不了。
“温公子,若你别有用心,不妨直接划下道来,不必费事作态,若君是友非敌,则请勿相逼。”
“好的。”温客行爽快答应,但是个人都看出他应得不诚心。
周絮没好气地一把推开他,接着坐回去,等习惯性地就要开酒葫芦倒酒时才发现,他的酒葫芦早空了!
温客行眼睛一亮,掏出衣袖里的酒囊递过去,就在周絮要为二两酒折腰时,温客行的手却往旁边一避,躲开了。
事实证明,人无语时真的会笑,周絮便是如此, “温公子。”
“哎呀,我这一晚上跟着你们忙前忙后的,周兄还张口闭口地温公子,是不是太见外了。”
温客行一顿,“阿也都好歹唤我一声温兄呢。”
周絮眼皮一掀,半晌,又看向容成白也。
于是乎,隔着幕篱的心灵交流又开始了。
周絮:容成兄,他一直如此?
容成白也:显而易见,周兄不是清楚地很?
周絮:但这是否过于……视脸皮于无物?
容成白也:温客行他,引以为豪。
周絮:……世所罕见。
容成白也:……绝无仅有。
周絮&容成白也:……忍!
温客行只觉得他俩氛围有些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在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后,摸摸鼻子也就忘了问了
“周兄有伤在身,不宜饮凉酒。阿湘,温一下。”
顾湘任劳任怨地接过去,手上不停,嘴里难免嘟囔一声,“伺候主人你个穷讲究就算了,还要伺候这一大一小两傻。”
张成岭不过意,道一句“湘姐姐,我来吧”便接过去温酒了。
容成白也察觉到温客行端详了周絮一会儿便要出手,心下讶异,这人要做什么?
先来了个假动作的温客行倏地伸手摸向周絮的脸颊,虽说周絮及时握住他的手腕,可终归是被人摸到了的。
好生大胆!
刚要叹一句的容成白也不知怎地,想起之前温客行那句“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突然思想就岔了。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刚在想什么的容成白也:……
咳——
没看那边周兄已经很苦恼了么,罪过罪过。
不可无端审人。
不可妄加揣测。
“奇怪呀,这触感是皮肉,怎么摸起来像是你自己长的?”
“正是在下不才,自己努力长的。”周絮这下子是狠狠甩开温客行的手,好似在发泄怨气,心中倒是有了讲究。
这人是谁,既认得流云九宫步,又看破我的易容?
“我这些年看人从未看错,你这身骨相如此清峻,必非凡品。”温客行颇为自信。
“主人,你上回还指着一个村姑的背影,赞她生得好一对蝴蝶骨,必是个美人,结果呀,转头一看,挤眉弄眼的比猪头肉还油腻。”
漏风的小棉袄顾湘即刻拆台,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张成岭一个没注意笑了出来。
“你懂什么,那人先天本是美人,后天潦倒,变得气质猥琐,不算我看走眼。”温客行挽尊道。
“至于周兄嘛……”他眼眸微眯,“我暂时还看不出破绽,但你一定易了容。”
想来周絮打定主意要恶心他一把,用易容后平庸蜡黄的脸直直正对他。
“美吗?”
“完美。”
“咳。”容成白也瞧着周絮大意失荆州的样子半咳一声,委实是太……
太好笑了!
他将将维持住身形风度,眼底流光溢彩,尽是愉悦。
“美人骨,世间罕见。有骨者,而未有皮,有皮者,而未有骨。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
温客行缓缓道, “阿也,你便是不摘幕篱,那副绝代的美人骨也是顶顶好的!”
容成白也:……乐极生悲?
周絮:……看戏惹上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