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暴雨将油画系走廊泼成莫奈的睡莲池时，忆往昔正蹲在图书馆屋檐下数雨滴。廉价帆布鞋早被雨水浸透，怀里的《拜厄特艺术史》却还残留着图书馆空调的余温。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弹窗是条陌生短信：【转身，伞在石狮嘴里。】

　　赭红色石狮子口中果然斜插着柄月白竹骨伞，伞柄缠着细银链，吊坠是枚冰种翡翠雕的萤火虫。这明显不属于校园共享雨伞的画风让忆往昔怔住，转头望见梧桐道尽头闪烁着双跳灯的黑色慕尚。

　　车窗降下三分之一的刹那，隔着雨幕也掩不住的清俊眉眼让忆往昔心脏漏跳一拍。男人戴着鸽灰羊皮手套的指尖叩了叩方向盘，腕间积家表盘反射的冷光恰好照亮他眼尾泪痣："你父亲让我来接人。"

　　雨刮器在玻璃上划出透明扇形，忆往昔攥着直往下淌水的帆布包缩在后座。车载香氛是雪松混着佛手柑的味道，与男人西服上隐约的广藿香微妙纠缠。后视镜里突然亮起笑意潋滟的眸子："垫子下有毛巾。"

　　"谢、谢谢堂哥。"她胡乱擦拭着湿发，没发觉前排男人指节骤然收紧。手机屏幕适时亮起父亲的消息：【往昔啊，你顾爷爷家的孙儿今天代他来看我，记得叫思城哥哥。】

　　秋雨在车窗上撞成碎钻，顾思城单手解着领带，余光瞥见后座女孩正偷瞄自己。她擦脸时沾到唇角的纸巾屑随呼吸轻颤，像是停在蛋糕上的白蝴蝶。

　　"安全带。"他突然右转驶入隧道，霓虹光影掠过含笑的眉宇，"抓小偷的时候弄伤的？"目光扫过后视镜里她手背的结痂——那分明是油画刀划伤的新鲜伤痕。

　　忆往昔慌忙把缠着创可贴的手藏到背后："解剖课模型被野猫碰倒了......"话音未落车身突然急刹，她整个人栽进前座弥漫着沉香木香的怀抱。

　　"有孩子闯红灯。"顾思城扶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掌纹下浅褐色的疤痕贴着忆往昔手背的血管跳动。少女惊慌抬眼时，看见他锁骨处随着呼吸起伏的粉色疤痕，像是蝴蝶停驻在月光里。

　　青瓷巷老宅飘出糖醋排骨的香气时，檐角铜铃突然叮咚作响。顾思城撑伞的手不着痕迹往忆往昔那边倾斜，青石板映出两双渐渐重叠的影子。突然蹿出的橘猫惊得忆往昔往后仰倒，腰间却横过滚烫的桎梏。

　　"小心水坑。"男人低沉的喉音震得她耳膜酥麻，金丝眼镜链扫过她涨红的耳垂。二楼窗边偷看的忆江南猛呛了口茶——这混小子揽着他家白菜的手都快碰到腰窝了！

　　"顾伯伯好。"玄关处的问候卡在喉咙，忆往昔望着沙发上手捧珐琅茶具的贵妇人愕然。这不是最新财经杂志专访的顾氏集团掌门人吗？

　　"哎呦心肝长这么大了！"顾母眨眼间就攥住忆往昔沾着颜料的指尖，"你满月时我还给你换过尿布呢！"镶满祖母绿的手镯叮当响着往她腕上套，"这只镯子能买阿城那破车十辆，留着当改口费......"

　　顾思城揉着太阳穴截住母亲的话头："您吓着人了。"他修长手指搭在忆往昔肩头，月白西装袖口与她的旧卫衣摩擦出细响，"去换件干衣服。"

　　当忆往昔套着明显过大的男士羊绒衫出来时，正撞见顾母往儿子口袋里塞东西。金丝楠木盒里躺着对雕龙画凤的金镶玉，熟悉的"永结同心"字样让她如遭雷击——这分明是奶奶临终前念叨过的订亲玉佩！

　　暴雨在玻璃窗上敲打爵士乐的节奏，顾母握着婚书絮絮叨叨："当年要不是往昔爷爷把阿城从洪水里背出来......"突然响起的碎裂声截断回忆，顾思城手中青瓷盏跌落，滚烫茶汤泼在西装裤上。

　　忆往昔下意识冲过去擦拭，指尖触及大腿的瞬间空气突然凝固。顾思城喉结剧烈滚动，猛地攥住她手腕："别碰那里！"

　　阁楼老钟重重敲响七下，忆江南哼着昆曲推门而入："开饭......哎我菜呢？"灶台上焦黑的糖醋排骨冒着青烟，厨房垃圾桶里躺着袋开封的医用退烧贴——方才这丫头竟是用冰袋给他降温！

　　"要打狂犬疫苗吗？"顾思城突然指着自己手腕上的浅浅牙印。被围裙带缠成粽子状的忆往昔这才想起，方才慌乱间好像真咬了人。

　　月色漫过紫藤花架时，顾思城斜倚在迈巴赫后座把玩着枚樱花钱包扣。副驾遗落的校园卡上，蓝底证件照里的女孩耳后别着枝含露的栀子花。他忽然想起十二年前苏南水灾夜，背着自己趟过洪水的老人身上，也带着同样的清香。

　　"少爷，香山项目......"

　　"改成艺术园区。"顾思城将校园卡贴近心脏位置，"记得留间朝南的画室。"

　　当保安亭大爷在次日清晨捡到镶钻的珐琅彩颜料盒时，美术教室正传出惊叫。

　　素描本里夹着的拍卖会收据显示，昨日某人用来抵饭钱的"塑料钱包扣"，竟是苏富比春拍压轴的19世纪东瀛宫庭遗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