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梵音那句“找了你快一百年”像一口古钟，在俞槐序脑海里嗡嗡回荡，震得他半晌回不过神。
找了一百年？上一世？
这信息量过于庞大，直接让俞槐序的CPU，不，是大脑宕机了。他傻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俊得人神共愤、也飘得违反物理定律的男鬼，一时间，恐惧、荒谬、好奇、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混杂在一起，在他心里拧成了个麻花。
“你……”俞槐序张了张嘴，声音有点沙哑，“你说清楚，什么上一世？我们……到底什么关系？”
温梵音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怀念，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苦涩，飘忽着退开了一些，重新打量起这间充满药香的卧室。“陈年旧事，说来话长。你现在这样子，知道多了，怕是要吓得连夜扛着火车跑路。”
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俞槐序心里就越是猫抓似的痒。但他也看出来了，这老鬼（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岁数绝对够当他太爷爷了）不想说的时候，拿撬棍也撬不开他的嘴。
“不说拉倒。”俞槐序嘟囔一句，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这惊天大八卦上移开。他揉了揉饿扁的肚子，决定先解决生理需求。“我……我去弄点吃的。”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温梵音，仿佛在绕过一颗不定时炸弹，蹭着墙边溜去了厨房。温梵音倒是没跟来，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在他打开冰箱门的那一刻，又提了起来——温梵音正姿态闲适地飘在冰箱旁边，点评着他的库存。
“青菜不新鲜了，肉食过多，于养生无益。还有这……此乃何物？”他好奇地指着角落里一罐可乐。
俞槐序：“……快乐水。”
温梵音挑眉：“黑色汤药？治何症的？”
俞槐序：“……治不开心的。”
他默默拿出面条和鸡蛋，决定煮个最简单的阳春面。点火、烧水、下面……整个过程，他都能感觉到那道清冷又专注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让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你们这个时代，倒是便利。”温梵音看着自动打火的燃气灶，语气里带着点新奇，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矜贵公子哥的调调，“只是这庖厨之事，亲力亲为，终究有失……”
“有失什么？身份？”俞槐序没好气地打断他，把鸡蛋磕进锅里，“大少爷，时代变了。现在不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一套了。再说了，您一个鬼，又吃不着，操哪门子心？”
这话有点冲，说完俞槐序就有点后悔，生怕把这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鬼惹毛了。谁知温梵音非但没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苏得人腿软。
“是是是，小大夫教训的是。”他从善如流，“不过，看你手法生疏，火候掌握也欠佳，想来前世我给你开的那间小厨房，你是半点没继承到。”
又提前世！
俞槐序手一抖，差点把鸡蛋壳扔进锅里。他憋着一肚子疑问和吐槽，闷头把面煮好，端到餐厅，索性别开脸，眼不见为净，吸溜吸溜地吃了起来。
温梵音就飘在他对面，手肘支在桌上，掌心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吃。那眼神，专注得让俞槐序觉得碗里的面都不是面，是针。
就在俞槐序快要被这“深情注视”看得消化不良时，医馆前堂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哭腔的呼喊：“俞医生！俞医生在吗？救命啊！”
职业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杂念。俞槐序“噌”地站起来，胡乱擦了把嘴就往前堂冲。温梵音自然也飘在他身侧。
打开门，门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脸色苍白，眼下一片浓重的乌青，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疲惫。她怀里还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孩子蔫蔫地趴在她肩上，小脸通红，呼吸急促。
“俞医生，我、我听说您医术好，求您看看我儿子乐乐！”女人带着哭音，“他高烧三天了，去医院打了退烧针就好一会儿，回来没多久又烧起来，查也查不出原因。而且……而且他老是半夜哭醒，指着墙角说有个黑乎乎的叔叔看着他，要带他走……我、我本来不信这些的，可我婆婆说，会不会是撞了邪……”
俞槐序心里“咯噔”一下。又是高烧不退，又是看见“黑叔叔”……这症状，听起来太熟悉了，和他小时候被那些东西缠上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温梵音。
温梵音的目光落在那个叫乐乐的孩子身上，原本慵懒的神情收敛了些，微微蹙眉。“阴气缠身，魂火飘摇。确实沾了不干净的东西，而且……不止一天了。”
他的声音只有俞槐序能听见。
俞槐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侧身让女人和孩子进来：“别急，先进来，我看看。”
他将母子二人引到诊室，示意女人将孩子放在诊床上。他先是像正常看诊一样，给孩子量了体温——39.8度。又看了看舌苔，摸了脉象。脉象浮数紊乱，心脉尤其微弱，确实像是受了极大惊吓，元气受损。
做完这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集中精神，按照小时候那种模糊的感觉，尝试着去“看”。
视线似乎恍惚了一下，紧接着，他清晰地看到，在乐乐瘦小的身体周围，缠绕着一缕缕淡薄却顽固的黑灰色气息，尤其在他的印堂和头顶，那气息更为浓郁，像一团不祥的乌云，压制着他微弱的生机。
这就是……阴气？
他下意识地又看向温梵音，用眼神询问。
温梵音飘近了些，仔细看了看那孩子，又抬眼在诊室里扫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女人随身带来的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布娃娃上。
“问题不在孩子本身，”温梵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冷意，“在于他贴身之物。那娃娃体内，藏着一缕残念极强的地缚灵，靠吸食孩童的纯阳之气苟延残喘。”
俞槐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点脏旧的布娃娃，心里一阵发毛。这东西竟然是根源？
“刘女士，”俞槐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这个布娃娃，是哪里来的？”
女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医生会问这个：“这……是乐乐他太奶奶留下来的旧物，孩子喜欢，就一直抱着睡了。有什么问题吗？”
太奶奶的旧物……年代久远，沾染残念或者被游魂依附，太有可能了。
俞槐序心里有了底，但怎么处理却成了难题。直接告诉人家娃娃里有鬼？怕不是要被当成精神病打出去。用医术？这已经不是纯粹的生理疾病了。
他再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温梵音。
温梵音接收到他的视线，唇角微勾，似乎很满意他这份下意识的依赖。“简单。取你三寸银针一枚，蘸取少量朱砂……哦，你们现在可能不常备朱砂，至阳之血亦可，比如你的中指血。刺入娃娃眉心，我自会处理。”
中指血？听起来就好疼！而且这方法也太玄乎了吧！
俞槐序嘴角抽搐了一下，但看着床上难受的孩子，和女人焦急信任的眼神，他一咬牙。
“刘女士，孩子的情况比较特殊，可能是受了些惊吓，引动了内热。我需要用一种家传的安神针法，可能需要用到这个娃娃作为……嗯……媒介。”他编了个勉强能自圆其说的理由。
女人虽然疑惑，但此刻已是病急乱投医，连连点头：“好好好，俞医生您尽管试！”
俞槐序取来银针，背对着女人，狠心用针尖刺破了自己左手中指，挤出一滴鲜红的血珠，涂抹在针尖之上。然后，他拿起那个布娃娃，屏住呼吸，对着娃娃眉心那粗糙的缝线处，稳稳地将银针刺了下去！
就在针尖没入的瞬间，俞槐序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充满怨毒的嘶鸣。同时，他清楚地看到，缠绕在乐乐身上的黑灰色气息剧烈地翻腾起来，然后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迅速被吸回了娃娃体内。
而一旁的温梵音，只是看似随意地伸出手指，在那娃娃头顶轻轻一拂。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几乎在同时，诊床上原本昏昏沉沉的乐乐，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虽然虚弱，却不再是那种无意识的呻吟。他睁开眼，迷茫地看着四周，小声说：“妈妈……我渴……”
女人惊喜交加，连忙扑过去抱住孩子，一摸额头，竟然已经没那么烫手了！她用温度计再量，体温已经降到了38度！
“退了！真的退了！俞医生，您真是太神了！”女人喜极而泣，不住地道谢。
俞槐序看着手中那枚似乎比刚才更冰凉的银针，和那个再无任何异常的布娃娃，心里五味杂陈。
他拔下针，对女人嘱咐道：“孩子元气有损，还需要调理。我开几副安神定惊、健脾益气的中药，你按时给他吃。另外……”他顿了顿，神色严肃，“这个布娃娃，年代太久，可能沾染了不好的细菌，为了孩子的健康，最好……烧掉。”
女人此刻对俞槐序已是奉若神明，自然是无有不从。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母子，俞槐序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这比他连续坐诊一天还要累。
温梵音飘到他面前，挑眉看他：“感觉如何，俞大夫？这‘医鬼’的滋味。”
俞槐序看着他，心情复杂。今天要不是温梵音，他根本看不出症结所在，更别提解决了。
“那个地缚灵……你把它怎么样了？”他忍不住问。
“一缕残念，执念已消，自然是送它该去的地方了。”温梵音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
俞槐序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低声道：“那个……今天，谢谢了。”
温梵音闻言，眼底漾开一抹真实的笑意，如同春水破冰。他凑近了些，几乎与俞槐序鼻尖对鼻尖——虽然碰不到。
“真要谢我？”他声音压低，带着蛊惑，“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安顿我这个‘无家可归’的守护灵？总不能让我一直睡房梁吧，小槐序？”
俞槐序：“……”
他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脸，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得，刚解决一个地缚灵，家里这个更大的“麻烦”，看来是彻底赖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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