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槐序的话问出口后,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衬得夜更深了。
他能感觉到温梵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你想学?”温梵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比平时更低沉几分。
“嗯。”俞槐序翻了个身,面朝温梵音的方向,尽管在黑暗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我不能总是靠你。今天他们能扔个女鬼进来,明天说不定就能搞出更邪门的东西。我是医生,还得开门做生意,总不能天天关门大吉。”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点自嘲和坚决:“而且,我总不能……一直当个需要你保护的拖油瓶吧?”
“拖油瓶?”温梵音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似乎觉得很有趣,低低地笑了起来,“小槐序,你可知你这‘拖油瓶’的体质,在玄门之中,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璞玉?”
“啊?”俞槐序愣住了。
“至阳之血,先天灵觉,再加上……”温梵音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与我魂体相伴二十载,阴气浸润却未被侵蚀,反而阴阳调和,根基之稳固,远超寻常修士数十载苦功。你若修行,事半功倍。”
俞槐序听得云里雾里,但“璞玉”、“事半功倍”这几个词他是懂的,心里顿时有点小雀跃,好像自己突然成了天赋异禀的武林奇才。
“那……那你快教我!”他有些急切地坐起身。
“急什么。”温梵音飘到床边,虚虚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修行非一日之功,更非儿戏。需循序渐进,打牢根基。否则,法力未成,先伤己身。”
他的语气严肃起来:“而且,你需想清楚。一旦踏入此门,便再无回头路。你看到的,接触到的,将不再是寻常的世界。因果缠身,凶险莫测,你可还愿意?”
俞槐序想起老宅的残响,想起昨夜女鬼的哭嚎,想起柳云逸阴鸷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愿意。我不想下次有事发生时,只能躲在后面。”
温梵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确认他的决心。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带着一种庄重的意味:“好。既然你意已决,我便教你。”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俞槐序熟悉的、那种懒洋洋的调调,“拜师学艺,总该有个拜师的样子吧?”
俞槐序:“……???”
他看着眼前这个连实体都没有的男鬼,艰难地开口:“你……想要什么拜师礼?三牲六礼?还是磕头奉茶?”他想象了一下自己对着空气磕头的画面,感觉有点傻。
温梵音轻笑出声:“那些俗礼就免了。不过……”他拖长了语调,目光在俞槐序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他因为睡觉而微微敞开的领口处,“叫声‘师父’来听听?”
俞槐序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幸好黑暗中看不真切。他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师父。”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没听清。”温梵音故意道。
“……师父!”俞槐序豁出去了,大声喊道,喊完立刻把脸埋进了被子里,耳根滚烫。
“乖。”温梵音满意地笑了,声音里充满了愉悦,“那为师,便从最基础的开始教你。”
“修行之始,在于‘感’与‘控’。感,便是感知天地灵气、阴阳二气;控,便是引导、驾驭自身之气,乃至外界之气。”温梵音开始了他的教学,“你既有先天灵觉,感知不难,难在控制。现在,盘膝坐好,闭上眼睛,放松身体。”
俞槐序依言照做,努力摒弃杂念。
“将你的注意力,集中在你的指尖。”温梵音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引导着他,“回想你刺破手指,逼退地缚灵的感觉。那不是疼痛,而是你体内潜藏的力量被引动的瞬间。去捕捉那股‘热流’,想象它像水一样,在你的意念引导下,缓缓流向你的指尖……”
俞槐序努力地感受着,起初只觉得指尖发麻,什么也感觉不到。但他没有放弃,回想起当时那滴血珠带来的奇异感觉,集中全部精神去追溯。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指尖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
“我……我好像感觉到了!”他激动地喊道,差点破了音。
“静心,凝神!”温梵音低喝一声,“引导它,不要让它散掉!”
俞槐序连忙收敛心神,小心翼翼地用意念包裹住那丝微弱的热流,尝试着让它凝聚在指尖。那感觉就像用手捧着一捧水,稍有不慎就会从指缝溜走。
他全神贯注,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温梵音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小子,心性纯粹,专注力极强,果然是个好苗子。想当年他初学之时,找到气感也花了小半日功夫,俞槐序这速度,已是惊人。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俞槐序感觉精神疲惫不堪,那丝热流也终于维持不住,悄然散去。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瘫软下来,感觉比连续坐诊一天还要累,但内心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新奇和成就感。
“感觉如何?”温梵音问。
“累……但是,很神奇。”俞槐序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那里还残留着那丝温热,“这就是……‘气’吗?”
“嗯,这是你自身的阳气,也是修行之本。”温梵音道,“今日便到此为止。修行需张弛有度,过度损耗反而不美。以后每日子午二时,按此法练习,直至能随心凝聚,方可进行下一步。”
“好!”俞槐序用力点头,积极性空前高涨。
然而,他这“神奇”的体验感并没持续多久。第二天一早,他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下楼开门时,感觉脚步都是飘的。精神力的消耗远超他的想象。
更让他头疼的是,白天坐诊时,他好几次因为回想昨晚的修炼而走神,差点给病人扎错了穴位,吓得他再也不敢在工作时间分心。
温梵音将他这副“修仙后遗症”的模样看在眼里,非但没有同情,反而时常飘在他身边,悠悠地来上一句:“徒儿,专心号脉。”或者“小槐序,你的针又在抖了,精气神不足,晚上还需加练啊。”
俞槐序:“……”
他开始怀疑,答应跟这老鬼学艺,是不是一个冲动的决定。这师父,好像有点小心眼,还在记恨自己当初想赶他走呢!
不过,抱怨归抱怨,到了晚上子时,俞槐序还是乖乖地盘膝坐在床上,继续他的“感气”练习。毕竟,那种掌握力量的感觉,实在让人着迷。
而且,他隐隐有种预感,更大的风雨,或许很快就要来了。他必须尽快拥有自保,甚至保护他人的能力。
修炼之路,漫长而艰难,但他已经踏出了第一步。